,大人幾番催迫,才戀戀不捨地回家。友仁因當初羅鷺就是幼時愛武好道,才有後來棄家學道之事,這孩子竟比他還要變本加厲,如何不起疑慮?先想求教邵凌虛,被甄氏攔住。
後來邵凌虛一走,便成了心事,橫亙胸中,也未對甄氏說起。
這年又是八月天氣。頭一天中秋佳節,夫妻兒子三人,照例歡歡喜喜過完了節。第二日覺著餘興未盡,又命伙房備了幾樣可口酒菜,準備晚間對月痛飲。
到了黃昏月上,友仁夫妻攜了元兒同到後園。長年早在土坡涼亭外面石桌上擺好杯著酒餚。夫妻兒子三人一同落座。甄氏一面給友仁斟酒夾菜,一面又拉著元兒小手,問他前兩日所讀的書。
友仁見坡下菊畦中黃英初孕,綠葉紛披,在月光下隨風招展起伏,宛如一片綠波中,隱現著幾十點金星。仰頭往上一看,明月當空,冰輪如鏡,碧空萬里,淨無纖塵。遙望青城山色,一片青碧,宛若翠屏。有時崖腰山半,急然湧起一團團的青雲,又將山容映變成了深紫,凝輝幻彩,閃爍有光。移時輕雲離山升起,先還成團成絮,及至被山風一吹,又變作一條一縷的輕絹素紈,緩緩飄揚。山容也跟著雲兒的升沉,改換它的裝扮。
再加上秋風不寒,只有涼意襲人襟袂,心胸曠爽。越顯佳景難逢,月明似水,風物幽麗,清絕人間。
友仁夫妻酒量本好。元兒年幼,雖不許他多飲,卻偏要陪著父母夜酌,幾番催促,都不肯睡。直至魚更三躍,友仁酒在心頭,又想起芷仙為妖風颳走,多半化為異物,骨肉情懷,不由悽然淚下,甄氏不住含淚相勸才罷。
元兒見父母傷感,倚在甄氏懷中,不住追問當時細情同芷仙颳走的方向。甄氏道:
“你娘娘(川語稱姑母為娘娘。)失蹤的事,與你不是說一回了,只管追問則甚?好容易才將你爹勸住,莫不成又招惹他的傷心?”元兒道:“媽你不知道。自從娘娘被風颳走,這多年來,從沒斷過打聽尋訪。活著有人,死了有屍,哪有幾年工夫,都沒個影的?
姑爹也沒個音信,長年他們都說是被妖怪害了,一定不差。我只盼望長大,想個法兒,殺了那妖怪,才稱我心呢。”甄氏道:“呆孩子,青天白日,哪裡來的鬼怪?出事那天,差點沒把我嚇死。你姑爹一身武藝,還有那些好武師幫忙,都沒有辦法。要真是妖怪,怎麼打得過?還不被它吃了?少說瘋話,你再不睡,我同你爹要去睡了,看你一個人還玩不玩?”
元兒遲疑了一會,答道:“我還小呢。”說完這句,索性又一頭扎到友仁懷裡,涎著臉,仰面說道:“爹,媽又催我去睡呢,你看這月兒多麼乖,山兒雲兒多麼好。反正過年就要給我請老師讀書了,讓我多玩一會吧。”友仁見元兒倚在他懷中,仰著臉,睜著一雙又黑又亮的眸子,撒著嬌兒,盼望自己回答,不由又愛又憐,哪還忍拂他的意思。
便撫弄著他頭上的柔發,說道:“你這倒好,我叫你睡,你便去磨你媽;媽媽催你睡,你又來磨我。你看天都多晚了,這不能比六七月裡,由你性兒。看著了夜涼,豈不教你媽擔心?好乖乖,孝順兒子,還是叫蘭香領你先睡去吧。”
元兒原已磨了好幾回,一見這次無效,不由掃了興兒。鼓著一張小嘴,站起身來,要走不走的。又拿眼望著甄氏,似想乞憐,許他再玩一會。甄氏更是心軟,早一把將元兒拉到懷裡,說道:“乖兒子,莫氣,媽媽再許你玩一會。還是媽好說話不是?偏去求爹。也沒見你兩父子,夏天乘涼不說,這都過中秋了,還愛跟月亮打親家。賭你們到冬天也這樣,才算能幹。”元兒聞言,便喜得笑了。友仁也笑道:“看你媽這樣慣得沒樣子,明年請了老師,叫你難受呢。”甄氏道:“倒是你慣是我慣?上樑不正下樑歪。你要早去睡,他不也早睡了麼?自己不睡,拖著我陪你,兒子自然跟著學樣,還怪人呢。”
友仁未及答話,元兒搶道:“媽,這月亮比昨晚還圓得好,又沒多雲彩。天是青的,月是白的,又大又圓又亮,多好看。就是爹早睡,我也要叫蘭香陪我玩的。”友仁拍手笑道:“如何?他定要鼓住(川語:挾持之意。)你,這該不怪我吧?”甄氏未及反唇相譏,忽然一陣涼風吹過,微覺身上平添了一些寒意。見丫頭蘭香在亭中酒爐旁假寐正酣。喊了兩聲沒喊應,便起身對元兒略正面容說道:“天真不早了,既答應你玩一會,待我給你父子再去取一件衣添上,略坐片刻,連你爹也該去睡了。
說罷,往前走還沒有兩步,元兒忽然高叫道:“媽,快看那大流星。”同時友仁夫妻也聽得天空中似有一種極細微清脆的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