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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她停了著,隔著氛紅的蒸汽,追問:

“我什麼時候可以當明星?”

他靈機一觸:

“她不是‘花瓶’,何必做市面?得順水推舟才是上路。”

上海南市區這天可熱鬧了。

蓬萊市場在這天落成,舉行了一個典禮。年來,既有“九一八”事變,又有——二八”事變,全國都展開抗日救亡運動。不過上海的經濟有畸形發展,日貨洋貨仍充斥,國貨在市場上就一落千丈,沒有出路了。

有人背地裡傳說,金先生的資金,部分來自日方,如此一來,不免背上“漢奸”之罪名。——不過此刻大家奇怪地指著市場上高懸的橫布條,原來上面書了“土布運動”四個血紅的大字。一未幾,鎂光亂閃,引出了一個標緻的小姐,身穿一襲上布旗袍來剪綵,那是淡淡的胭脂紅,長至足背,衣權開在腿彎下,領袖和下襬都紹了雙邊。小姐成了萬眾矚目焦點,也有捺不住的緊張興奮。只聽得宣佈:“宋牡丹小姐。”

金嘯風順水推舟,連消帶打,便贊助了這個“土布運動”。旗袍的衣料由布店奉送,並由服裝店連夜趕製,目的是招徐顧客,推銷國貨。不過金先生的意思,還要宣傳上布為“自由布”或“愛國布”,因為這種意義,再也沒有人懷疑他的“愛國”心態了。

還有,今天他們選出了一位“土布皇后”,便是眼前這美得天然的宋牡丹。金先生輕輕往她背上一拍,示意她金剪一揮,市場歡聲雷動,大家馬上便接受了一個如此“端正”的皇后了。他們鼓掌,還在喊:

“宋小姐!宋小姐!”

還有人湧來請她簽名——只消買下幾個臨時演員來帶頭起鬨,一切水到渠成。丹丹瞥到人群中有人在揮手,她微微一笑。——是沈莉芳。

眾沸沸揚揚傳頌,不消幾天,金先生的地位,宋小姐的聲譽,便被肯定。

市場還點燃了一串爆竹,劈劈啪啪地響了半天。

丹丹很快樂。每個人心頭都有一團火,她點燃了——他那麼地照拂。

雖然她的皇后當過了,爆竹也燃過了。紅彤彤的殘屑,到了夜晚便被竹帚一下給掃掉,露出發白的泥地。遊戲已經完畢,但名銜到底是亙存的。

她還被繞上彩帶呢。

晚上,丹丹擁著綵帶,睡得不好。青春的活力令她的一團火沿著血液渾身跑。她一步一步的,贏給他倆看。頃刻之間,她已發覺自己身上有一種煥發的自保的說不上來的力量,那是可貴而又可憐的。

她很憐惜地,撫摸自己隆起的胸脯,有點羞澀。她擺脫不了命運的操縱,她又“生”了。如握著一頭待飛的小鳥,她的身體。也許真的如傳說中一般——一個女人,捧她的人多了,她的命就薄了。

“那不要緊。”她對自己說,也對金先生說,同樣的話,“我只要幾年。我才不要長命百歲。”

有一句話卻在心頭打轉:“我要報仇!”忽地只覺背上一暖,憶起金先生輕輕一拍。

那司蒂倍克轎車把金嘯風和丹丹送至靜安寺路畔的跑馬廳去。還沒來得及下車,已經有記者來拍照了。

金先生很自然,順勢摟一摟她。

丹丹沒有抗拒,一切都像循序漸進,他往她背上一拍,他把她肩膊一摟,如同慢火煎魚,到了後來,她便在他手上給燒好了。

也許這是男人的好狡——他在製造一個表面的事實,人人以為她是他的人,目下還不是,不過,誰知道呢?他們都若無其事地讓人家拍照,這一回,丹丹勢將有名有姓地,以她“土布皇后”的身份來示眾。賽馬在下午舉行,尤其是星期六的下午,場地中間,掘了溝渠,障著土阜,馬匹到了這裡,必須超越而過,稱為“跳換”。很多銀行、洋行,往往按例停止辦公半天,讓人看跑馬去,這天真是人山人海。丹丹下了車,只見跑馬廳四周,有短柵沒牆垣,有些人便備了長凳,專供小市民站在上面看,隔岸遠觀,每人收幾枚銅圓,作為租費。也有年紀相若的姑娘,滿臉好奇地朝裡頭引頸翹首的。

丹丹傲然地隨著金先生做人慕之賓去了。高昂的票價,嚴格的規例,都不在眼內。——如果她不是宋牡丹,她便只好被摒諸門外。

老實說,她之所以有今天,完全因為被看中,她不會不明白,生平第一遭來看跑馬,分外地專注,馳道分外檔和內檔,騎師穿著各種顏色的服裝作為標識,繞場若干匝,直至靠東南角的石碑坊為止,以定勝負。還沒開跑呢,所以勝負未見。

正遊目四盼,忽見不遠處也圍上了記者。看真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