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之一聲輕笑:“愍弟在鬼門關打了一個轉,又回來了!”說著雙手撐在方愍身側,低著聲音說:“愍弟,皇上、方大人心裡不知道多擔憂!知道愍弟平安無恙,著實開懷放心。這裡還是在宮中,皇上恩旨,請了太醫日夜守護愍弟!”
“皇上!”方愍語氣裡帶著激動,但下一刻去沮喪的垂了手,幽幽嘆道:“苟以小利安吾心,尤換清明誤社稷!”
由之緊握著方愍,低了頭,極為困難的說:“愍弟!你尚在病中,且不要多想吧!”
方愍激動,直喘氣咳嗽,由之幫他順背。我見狀連忙上去給他倒了一杯溫水,也吩咐宮人熬些粥來,才轉身就聽見方愍激動的說:“由之以前不知道,但這些日子何嘗不看見,父親十年來如何的嘔心瀝血!受盡人攻訐,經歷無盡風浪尤不言悔,只為江山社稷清平,萬民富足!貸苗法雖偶爾引發民變,但到底能阻遏兼併;免役法,往日由之不也曾說過!是極好的,均輸法也是避免豪商哄抬物價愍!愍深知父親抱負理想,若父親一生心血付諸東流,愍卻一言不發,豈非不孝!”
“方大人不入流俗,不畏流俗之言,實乃君子!愍弟,你且寬寬心吧!身體要緊啊!”由之勸到。
“若不能向聖上表明心跡,任由父親一生辛勞遭人裁撤,愍,不僅不孝,還不忠!”方愍說的斬釘截鐵。
“愍弟!”由之搖頭,“你不要著急,方大人此刻雖受了委屈,但聖上乃仁明之君,我等看得明白的,聖上必定洞若觀火!何況,我等方才入朝,哪怕方大人新政遭裁撤,我等日後尚有機會為方大人重申新政啊!”
我聽見這樣的話,雖然知道由之是勸方愍,但也知道他心裡的政見,與父親叔叔未必相同的。有人說亂世莫述兒女情,實則到了我們這樣的人家,即便是在太平盛世,女兒情仍舊奢侈!我轉身離開,不想再聽,只是抬頭看殿外飛舞的雪花。
不一會由之給我披風,輕聲說道:“愍弟醒來了。”
我沒有回頭,只是點頭:“清月吩咐宮人送些清粥,狀元郎能進食總是好的。”
“清月”由之有些猶豫:“真對不住!”
我奇怪由之這樣說話,回頭看他,發現他一臉的愧疚,我有些奇怪,問:“怎麼了?”
“清月”由之深吸一口氣:“由之真對不住你。我與愍弟結識於杭州府,相知於這一路的風雨,也瞭解方大人心繫社稷。但歷來遊歷,知道革新種種壞處與好處,此刻既不能全然同林大人一道,也不能全然贊成愍弟由之這樣的態度,由之明白終究惹禍,屆時清月徒添清月煩惱。往日由之腹誹師弟,今日看來,由之與師弟又有何分別”
由之其實是很明白的,只怕這些日子的紛爭下來,他已經很明白自己的立場既不能與父親苟同,也不能完全贊同方嚴。只是確實,若他是君子,他這樣的第三方立場,分分鐘就會成為保守派革新派都針對的炮灰。
我抬頭看他,認真問他:“由之,你前日同清月說想出京,在地方上謀實務,是真的?”
由之點頭,“只是方才與愍弟一番話,讓由之領悟,朝堂紛爭涇渭分明,只怕到了地方也未必安寧,屆時清月。”由之哽住,伸手拉著我,長嘆一口氣,低聲說:“清月由之真願意在翠雍山過日子,丟棄松風之惑”
由之年紀輕輕就想引退?我奇怪,因此說:“由之何必顧慮清月,由之希望清月痛快,但清月也盼著由之能一展所長啊。”女人不能自私的讓男人為自己放棄事業,否則女人最後會連愛情一起喪失。
由之聽了一笑,低下頭在我耳邊悄聲說:“由之還是覺得在翠雍山時候最痛快,那時候半夢半醒間,看見清月摘去斗篷,露出的臉恰如你的名字,此後再難忘記”
我聽了臉紅,由之他這樣的君子,也會說這樣的情話。
“這些日子在朝”由之抬了頭:“日日爭吵,卻無半分實務令由之生出”
我能說什麼呢,我不喜政治,很重要的是政治會傷害人。但是我不能勸由之放棄,因為若由之有鴻鵠之志,卻因為我放棄了,就相當於折斷了他的翅膀,他會傷心,他也再不是他。“由之,清月知道由之是君子,清月總在一旁看著呢。”我只有這一句話。
表心跡怡露行藏
有時候我會想孃親當年是否也有這樣的一個時刻:身邊站著滿懷豪情的父親,做了一個決定,決定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站在父親身邊,至死方休。那時那刻,此時此刻,我或許同孃親一樣,站在由之的身邊,拋棄那些曾有的執著和不認可,做一個這樣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