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公哼聲,低低道:“還真是油鹽不進的混小子。好吧,既如此,雜家便只剩最後一句話要講了,這話兒是娘娘讓雜家捎給您的,您聽了之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許明漻停下來,扶住椅背。
“彼時山中,曾憶梅下故人否?”話音一落,黃公公便擱下茶盞,將放在一旁的拂塵拎起,灑灑附肘,向外踱步而去。
許明漻愣在原地。
彼時山中,梅下故人。
全身上下無不在叫囂著疲乏與疼痛,可他已經顧不得這些。梅下故人,梅下故人他腦中不斷迴響著這句話,視線卻漸漸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幻化成整片整片緋紅的雲霞,好像再向前踏近一步就會跌進軟綿綿的夢裡去。
“來年再會時,便還在這梅樹下吧!”這是誰的聲音?清泠泠的,像冰凌粉身碎骨時的輕響。
層層疊疊薄煙似的緋色雲霞間有烏髮窈窕的身影輕巧地一掠而過。
許明漻猛的抬起頭,看向黃公公。
黃公公正指示慶餘將牆上的畫取下,命他仔細拂去落塵,小心收好,好像並未留意許明漻的變化。
許明漻蹙眉,冷冷出聲:“公公,您可以跟娘娘圓滿覆命了,我隨您去。”
茫茫夜色中,雪原被染成淡淡的蒼紫色,折映出清冷的光。除了風的呼號,這遼闊的大地上再無聲響。沉寂的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突然,有黑影疾馳而過。
那是一隻有著華美皮毛的動物,目光似電,腳掌穩穩地抓住凍硬了的雪地。它的背上伏著一個纖瘦的女子,風將她凌亂的發一點點理順,在腦後飛揚成墨色的雲。
白小俏緊緊抓住原和濃密的被毛,伏在他光滑而溫暖的脊背上,耳畔只剩下風的號哭。即使將臉埋進身下這動物柔軟的皮毛裡,眼窩仍舊被無孔不入的風吹得生疼。
淚水卻好像被凍住了,一滴也流不出。
她明明一直是很愛哭的。
笨蛋,膽小鬼,眼淚囊子。這些都是他曾經給她的稱呼。
這些甜蜜蜜的稱呼,卻往往伴著虛張聲勢的兇惡。他從以前就是兇巴巴的,不說話的時候幾乎能將周遭的空氣凝結成冰。
可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就好像樹冠間漏下的斑斑日光,燦爛溫柔得不像話。
那時,那時,那時,比兩百年更久的時光裡,他們明明有那麼多的回憶。
他怎麼能允許她忘記呢?
一定要快些見到他,好當面問一問他:紺青,你怎麼捨得?
作者有話要說:別問我為啥消失這麼久。。。因為我也不知道為啥。。。。
76
76、惑 。。。
巍然的皇宮更像一座城池,肅穆的,獨立的,與外界涇渭分明。宮牆如同沒有盡頭的紅色緞帶,將這座城中之城牢牢地捆成死結。
大殿威嚴,簷角上盤旋著纏綿不捨的風,嗚嗚悲泣,呼喚著秋日最後的溫存。
許明漻低著頭,視線裡是兩個宮人疾走的黑靴以及暗色的宮裝,宮人都籠著手,腳步碎且快,他如今這般境況,要跟上去稍微有些吃力,但他一身青色長衫,沒有披氅,身形仍舊是筆直的,除了略顯蒼白的臉頰,看上去還是風度如昨。
他抬頭向宮牆外望,方才就在視線內的大殿好像沒有近一分一毫,但是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死死盯住那高高翹起的簷角。簷角上繾綣的風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鳥。
那隻鳥有著寶石一般的翠色羽毛,長吻細足,雙目之中映出火一樣的朝陽。它那麼驕傲地昂著頭,硃紅的雙足踏在殘雪之上,突然它向著許明漻灼灼地望了一眼,猛然張開雙翅。
許明漻覺得自己幾乎被那鳥兒的雙目魘住了。
“許公子,請您務必快一些,咱們可不能誤了時辰呀。”兩名宮人已走出很長一段距離,回首見許明漻沒有跟上來,便不由出聲催促。
宮人話音聲起的瞬間,鳥兒便即刻化為幻影,好似一團淡青色的薄霧,漸漸消散於熹微的日光之中。
許明漻有種從夢中驚醒了一樣的悸然,匆匆應了一聲,抬腳向前繼續走,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副行將就木的軀殼竟煥發出了一點活力似的,滿身的疲憊與疼痛亦減輕了不少。
那鳥兒是什麼?
這疑問在他心頭盤踞住了,他抬頭再次向那簷角上望去,卻已然空無一物。
素聞皇帝盛寵梅妃,在這深宮之中許她一所與家鄉住所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