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腌臢惱人的勾當,不聽也罷。我一直以為你比我清淨,卻原來身邊也不乾淨。”
如瑾素日知道她性子直接,也願意跟她深談,相處起來比自己姐妹反而貼心許多。連日來各種事情讓她心中頗多感慨,此時見她這樣說,明白她大略猜出了幾分,索性並不跟她粉飾:
“咱們這樣的人家,外頭看著都是金尊玉貴一等一的好,以為咱們金蓴玉粒綾羅綢緞的,必是每日開懷享樂舒心愜意,卻不知窮有窮的難處,富貴也有富貴難處。窮人困苦不過是因了口中食身上衣,苦也苦得直接,富貴人家呢,最是有許多說不出口的委屈,見不得光的算計。”
佟秋水冷笑一聲:“正是呢,不說遠的,就說我自己家裡,並沒有你家那樣又是叔叔嬸子又是祖母的人多,只不過一家子父母兒女,可就那幾個姨娘都能翻出天來,整日我只懶得搭理她們。”
如瑾對佟家也略有了解,佟太太和秦氏一樣沒有嫡子,只有秋雁秋水兩個女兒,姨娘們反倒是生了好幾個兒子,佟太守又有尋常男人的毛病,姨娘們侍寵生驕起來佟太太並不能壓得住,家裡也是烏煙瘴氣的。
如瑾待要安慰幾句,佟秋水自己先搖了搖頭:“好容易你來一趟,說這些掃興的做什麼!來,看看我前幾日畫的畫,你可看得上眼?”
說著拉起如瑾進了她的書房,大黃楊雕案上筆架硯洗林列,正當中一幅幾尺長的水粉煞是引人注目。如瑾走近跟前用目觀瞧,見是一幅素月睡蓮圖,月影朦朧,芙蓉靜臥,碧圓荷葉底下幾位游魚意態閒適地划動波渠,正當中一朵白荷半開半合,遺世之姿,風致如許。
如瑾笑道:“你的筆法越來越好了,我望塵莫及。”
佟秋水嗔道:“跟我鬧這些虛文。你只說哪裡好哪裡不好,空泛泛的誇什麼筆法。”
“筆法本來就是好。”如瑾見她要惱,忙笑道,“難得你心思巧妙,另闢蹊徑畫起月中之蓮,別有一番趣味在裡頭。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波間露下葉田田,這是最上乘的意境。”
佟秋水這才顏色稍霽,道:“要說意境,再好不過你上次那幅微雨芭蕉,我這個還及不上你半分。你再看看,可有那點不好麼?”
如瑾於是重新細細觀賞半晌,越發見那一株白蓮絕世孤清,心中不免暗歎畫如其人。前世時候,佟秋水確是做出了讓人瞠目結舌的事,慣是不和世俗低頭,雖命途多舛,卻至死不屈。她那時只是感佩她的大膽,如今經了一番生死,卻有別樣滋味在心頭。
佟秋水眼中含著真誠的期待,希望如瑾給她中肯的評價。她眉眼其實頗為豔麗,只是清冷之氣卻是太重,看上去總不覺旖旎,反而多有秋風蕭瑟之感。如瑾有意勸勉,於是不加掩飾:
“這畫好是好,但太過孤傲了。”
佟秋水聞言微微皺著眉,打眼細看自己的畫,想看出哪裡不對。如瑾進而道:“你我相交一場,我也不瞞你,我如今卻是不敢再畫這樣的畫了,怕移了心性。你莫笑我庸俗,人生在世,琴棋書畫終究不是根本,又是咱們這樣的人家,若只一味清高,怕是不能稱心如願,後半生不知會在哪裡。你只細想平日境況,箇中滋味,須不用我細說。”
這番話說得直接,又無甚鋪墊,對別人來說是過於唐突。但如瑾深知她的性子,若不清楚直白說出,拐彎抹角的勸勉反而會招她厭煩,兩人情意也就淡了。
果然佟秋水先是怔忡,聽到後來,臉色漸漸黯淡下去,卻並不是惱怒之意。她低頭默了一會,素手無意識地在繪著鴻雁凌空的白瓷鎮紙上輕劃,只道:“母親和姐姐日常也這樣說我,卻不如你說得透徹。”
“是她們顧忌你的性子,怕說深了惹你生氣,反而適得其反。我卻不怕你惱,你若惱了,我這就走,再也不登你的門。你我本就做的是摯友,若不能容我說這些,便不用再來往了。”
佟秋水抬頭,波光瀲灩的眸子清亮如水,看著如瑾道:“這兩次見面,你似乎和以前不一樣。”
如瑾一絲苦笑隱在唇角,倏然不見,“病了一場,許多事也想明白了。你若經了我這些事,恐怕也該思量一番。”
佟秋水若有所思,半晌幽幽嘆了一口氣。
“你說的意思我何嘗不明白,只是咱們女子又有多少事能夠自己做主,也就清淨這兩年罷了,等以後出了閣,不如意的時候多著呢。”她臉上帶著嘲諷的笑,也不知在諷笑什麼,“索性不如干脆痛快幾年,將一輩子的樂趣都享受盡了,以後也不虧。”
她素來無甚忌諱,出閣嫁人這種話說來也不羞,如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