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王自己開啟了小盒子。
裡頭最初裝的滿滿的藥散只剩了一點,另外又裝了一塊小小的碎布,淺碧色的,繡著單線曲蔓,張六娘認出那是如瑾衣服上慣有的花紋,於是這碎布她也就認了出來,正是今日白天如瑾穿的上襦的衣領,被撕了下來。
但是她依舊冷著臉問:“王爺,敢問這是什麼?”
長平王指著那碎布道:“這是藥引。”又指著那淺豆沙色的藥散,“這是主料,的確有祛味養肌的效用,不過裡頭還填了一味東西。”他冷冷的瞅著她,不疾不徐的解釋,“這東西,跟姓文的所開的方子裡另一味藥材相輔,可是很有大作用的——比如你從今天開始用,用上那麼一兩個月,日後還能不能給本王開枝散葉,那可就說不定了。”
張六娘微驚。
前日進宮請安,姑母的話迴盪在她耳邊:“你成親這麼久沒有動靜,保不準別人有動靜,長子絕不能是庶出,本宮沒有做到的事,你不能再有遺憾。什麼都是虛的,唯有子嗣,你明白麼?”
她當時不敢反駁,隱約知道姑母要做什麼,更不敢攔阻。文太醫來了,她就依命幫著,卻也不知道詳細緣故,長平王說出的底細,她也是初次得知。
“王爺,您說的話妾身聽不懂!”除了硬抗她別無選擇,“您的意思是妾身故意要害藍妹妹?可這件件樣樣妾身半點未曾沾手,若真是像您說的那樣,您不該去找文太醫麼,倒來這裡和妾身對壘起來。妾身還要問問您,到底我做了什麼使得您這樣猜度?”
長平王對她的質問一概不理,只說:“本王只是告訴你而已,並不是跟你對質。你這樣的心性,值得本王和你對壘麼,本王也不需要你的承認。”
“我是什麼心性,倒要請教王爺!”
長平王笑笑:“你是什麼心性?六歲時跟七娘進宮,皇后賞果子給你們,你要展現姐姐的寬容愛幼讓張七娘先挑,她挑了大了,你拿了小的,過後卻假意被宮女碰倒摔了一跤,讓那宮女被罰在毒日頭底下跪了一個時辰——而那小宮女不過是洗果子時沒有挑好均勻個頭罷了。你說,你是什麼心性?”
張六娘聽著心驚。她幾乎都要把這件事忘了,努力回想才隱約記起一點零碎片段。那麼久遠的瑣事,怎麼長平王會記得呢?而且就算他看見了全部,又如何知道她當時是怎麼想的?連姑母都沒看出來的!
“王爺,您說的事是什麼,妾身不記得,您大約是記錯了。”
“記沒記錯什麼要緊,本王又不稀罕你認錯。只是讓你知道,別在本王跟前耍小聰明。”
張六娘深吸一口氣,“王爺,您這麼做,對妾身不公平。即便您說的都是真的,可文太醫跟妾身素無來往,這事您不該懷疑到我的頭上。而且說不好聽的,這府中姬妾甚多,我要害人不如全都害了乾淨,只截了藍側妃一個人的子嗣有什麼用。”
“那是你的事,根本王什麼關係?”長平王扔掉盒子下了地,撣撣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好像在這裡坐上一會有多髒似的,“從此刻起,你不許再離開這院子半步,包括你的人,有什麼事,讓英子她們給你辦。”英子就是那幾個木樁子之一。
張力娘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您要禁我的足?!”
“老老實實待著,若是表現好,本王可以考慮網開一面。”
“您您在說笑話?!我是您的妻子,是這府裡的王妃,沒有任何錯處您要禁我的足,您到底想怎麼樣?”張六娘忍了又忍,還是沒把皇后和安國公府搬出來,她想,不到最後一步,她不能用孃家壓制夫君,不然一次一次下去,夫妻之間就真的沒有轉圜餘地了。
可是長平王卻替她說了出來:“別這麼多有的沒的廢話,宮裡本王自有交待。”他臨走時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姑姑不會替你出頭的,放心吧。”
他拂袖而去,然後內室的門啪的一聲被重重關上。
張六娘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日沒挪窩。她完全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讓長平王又恢復了新婚初期對她冷嘲熱諷的態度,她實實在在攆了他的樂女都沒換來這等對待,今日不過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他為什麼,又憑什麼這樣對她?
桌子上翻倒的小盒子反扣著,藥散撒的到處都是,淺豆沙色的粉末落在油梨暗黃的桌面上特別特別刺眼,張六娘走過去,帕子都沒用,直接拿衣袖狠狠將藥粉都擦掉。
桌面乾淨了,袖子卻髒了,她緊緊的握著拳頭,渾身發抖。
她去開門,門卻被人從外頭閂住了,她用力的拍,高聲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