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內室的大紅絨錦簾子被呼啦一下子掀開,永安王鐵青著臉站在門口,一聲不出,盯著匆忙爬起來的穆嫣然。
穆嫣然從聽到那腳步聲開始就明白是誰來了,激靈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還未等迎出去就被永安王堵在了門裡。永安王被禁足以來也瘦了許多許多,原本是丰神俊朗的模樣,卻因為皮包骨而顯得顴骨很高,眼窩很深,鬍子也是好幾天都不修理一回,若是被許久不見的人撞上,鐵定要嚇一跳。
穆嫣然就算時常和他相見也未曾完全適應,總覺得現在的夫君相貌有些滲人。如今被他直勾勾盯著,那陰鬱的眼神直將穆嫣然嚇得心裡砰砰亂跳,根本不敢與之對視。
“王爺,我不知道是您。”她努力笑著迎上去解釋,“剛才丫鬟跟我頂嘴,把我氣著了,正跟她們慪氣呢,並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原本兩個人你來我去直呼名姓,但近來她越發不敢叫永安王的名字了,漸漸覺得用“您”跟穩妥。說著,她去拽永安王的袖子,想把他拉過去坐,永安王卻一甩手將她擋開,唇角詭異地勾了一勾,說:“你這脾氣,越來越像半死的那位。是關久了性情大變,還是——原本你就是這個樣子?”
“王爺!”穆嫣然膽戰心驚地瞅一眼夫君,覺得還是哭一下比較好,於是就很委屈地掉了兩滴眼淚,“您怎麼怎麼這樣看我,我怎會和她一樣?自幼相識相知,您難道還不瞭解我的性情麼?”
她口中的“她”和永安王口中“半死的那位”,是府裡另一個側妃張七娘,自從中毒之後一直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十天清醒不了一天的那位。張七娘曾經對下人下狠手,曾經摔過瓊靈小縣主,是府裡公認的暴戾冷血之人,永安王將之與穆嫣然做比,怎不讓穆嫣然害怕。
“王爺,我”
還要解釋,永安王卻不耐煩聽了,揮手打斷她:“說說今日進宮的情形。”這才主動進屋坐下。
穆嫣然趕緊親手給他泡茶,一邊說著從出府到儀式結束的所有細節,一邊心中暗暗感到安慰——自己和王妃是一起進宮的,王爺卻來找自己詢問宮中情形,可見還是和自己更親近一點。
然而她並沒能高興多久,永安王聽她事無鉅細的陳述完畢,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就這些?”
穆嫣然怔了一下,她幾乎都要連滿院子命婦穿什麼衣服報出來的,怎麼王爺還不滿意?趕緊飛快閃了幾個念頭,試探著新增細節:“那個藍氏肚子看著很大,不像是三四個月的樣子,我看著總也要多一個月才對。”
“還有嗎?”
真沒了。穆嫣然絞盡腦汁想不出別的,只好再次重複了一遍宋王妃中途離開的事,“她是不是去見母妃了呢?我本來也想去,但實在找不到機會,她走了,我再走只會讓人注目,給咱們府上找麻煩”
永安王微微冷笑,“‘母妃’也是你叫的?”
穆嫣然張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昔日與自己如膠似漆的男人。怎麼了,他到底哪裡不滿意,自己做錯什麼了值得他這樣嘲諷?側室直呼生母為“母妃”雖然不合禮節,但這麼些年來她都是這樣叫的,他私下裡還說只有她叫母妃他聽著高興,將她當心中認定的正妻,可此時此刻,到底是怎麼了?
“王爺”
永安王抬腳走了,將穆嫣然一個人扔在屋中,如墜冰窖。
內院正屋的後罩房裡,濃重的藥味瀰漫了整個內室,宋王妃坐在靠近床邊的軟椅上聽下人回報那邊院子的事。
“王爺進去沒多會就出來了,臉色很難看,沿路還踹了一個躲閃不及的澆花婆子。穆側妃把自己關在房裡誰也不讓進,在裡頭摔了好一會東西,估摸著屋裡的瓶瓶罐罐都要被摔盡了。”
宋王妃皺眉:“這回再去庫房要新的,告訴管庫的不許給她。就算是王府,再有多少也要被她摔光了。拿東西作筏子是頂壞的毛病,不要慣著她。王爺若問起,我和他說。”
“恐怕王爺不會為穆側妃說話了呢。”下人將永安王一進屋就被罵滾的事說了,又說起屋內二人的對話,最後道:“有時穆側妃說話聲音小,外頭春喜聽不清,能聽到的就這些了。”
春喜就是適才寬慰穆嫣然不成卻被攆出去的侍婢。宋王妃點了點頭,將下人遣退,讓其拿二兩銀子給春喜送去。
床上蓋被躺著的女子咳嗽兩聲,半支起身子輕聲道:“穆側妃是自作自受,整日在府裡發脾氣,王爺不惱她才怪。王爺本來就憋悶,她還不知道體貼,王爺怎能不疑心她從前是為了王府的地位才小意殷勤的呢?況且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