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真顏立即斜睨他一眼,“怎麼可能,我追求者那麼多,你不是早見識過了!”說完給功德箱裡丟了兩枚硬幣,給他一個背影,自己先跨過門檻信步走出去。
華燈已上,顏昇追在後面提議說請她吃素菜。趙真顏已經一隻腳跨上公交車,回頭笑說:“說好只佔用你白天的時間,你回去向夫人報到吧!”
3
一個白天是多少個小時?
至少也有8小時吧。
為什麼感覺這麼短,忽而就到黃昏,忽而就到夜晚。
顏昇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地球的傾斜角度發生了變化,讓他們這個介於亞熱帶和溫帶之間的城市,躋身極夜圈。而這兩天,一定是發生了極夜現象,白晝才如此短。
他像昨天那樣,回了海邊那套公寓,只開了書房的燈。
夜深了也不敢睡覺。
睡眠是晝與夜的分水嶺,是另一個世界的通道。
顏昇不敢睡覺,害怕一覺醒來,發現一切是夢幻露電。趙真顏根本不曾去他單位找過他;不曾期期艾艾對他說“有沒有幾天的時間”;不曾坐在他面前吃掉一塊又一塊甜膩的糕點;不曾領著他穿梭在白天的校園和黃昏的普陀寺。
為了這一切不破碎,他小心地與睡意周旋著,提醒自己說,別睡,別睡,天亮了,趙真顏又會來了。
看書是會瞌睡的,體育頻道沒有好看的賽事。幸好,電腦裡有從前排話劇拍的錄影,是“導演”某天從箱底裡翻出錄影帶,找了裝置轉換格式,給他們一一傳過來的。
他一直沒時間看,也因為對話劇表演心有餘悸,擔心看到自己過去的窘樣。
一點開檔案,他還是笑了。
那個手舞足蹈、激情四溢的“馬路”,真的是自己嗎?表演也是需要年齡和閱歷的積累的,以他現在這個年齡,即使沒再排過話劇,也能分出優劣,評判一二。過去的自己,表演起來只知道放,不知道收,沒有層次,沒有過渡。
過去跟趙真顏在一起,何嘗不是這樣。只會把自己全部的感情演繹出來,不理會她這個觀眾的喜好。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
片子中間還夾雜著花絮。“導演”同學恨鐵不成鋼地對他說:“要不是你記性好,臺詞從來不錯,我早換人了!”
顏昇看到這一段,忍俊不禁。“導演”如今從事和藝術完全不搭界的工作,幹回本職,聽說在家鄉規劃局。
“再來一遍。”“導演”惡狠狠地盯著他,“要絕望,又要堅定!”
“已經絕望了,還怎麼堅定!”片子裡的顏昇傻傻地辯白,希望能從“導演”大師那裡,尋求進一步的藝術指導。
“是不是我絕望,你堅定?”演“明明”的女一號同樣不明就裡。
“導演”已經被氣得死過去又活過來
片子不知道是怎麼剪輯的,下一段,已經跳到表演的時候。
此刻電腦前的顏昇,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記性。能把大段大段沒有章法和邏輯的臺詞背得滾瓜爛熟。他看到當年的“自己”走到臺前,又退到後場,蹲下去,又站起來,大聲說著:
“忘掉她,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忍受,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痛苦。
“忘掉她,忘掉你沒有的東西,忘掉別人有的東西,忘掉你失去和以後不能再得到的東西。
“忘掉仇恨,忘掉屈辱,忘掉傷痛,忘掉美好,忘掉愛情。
“像犀牛忘掉草原,像水鳥忘掉湖泊,像駱駝忘掉沙漠,像地獄裡的人忘掉天堂,像落葉忘掉風,像枯草忘掉雨,像截肢的人忘掉自己也曾健步如飛。
“忘掉是一般人所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我決定不忘掉她。”
顏昇駭笑起來——這話劇還真是他的紅寶書。
顏昇熬到天亮,再熬到上午,趙真顏都沒來電話。
到中午,他熬不住去電質問:“不能這樣放鴿子的!我的假很寶貴,一年能請到幾天不容易啊。你還給我浪費一個早上。”
趙真顏的笑聲線上路里瀰漫開來,“別跳腳啊。你一晚沒睡,我還以為你在補覺呢。”
第三部分 第90節:我們的緣分,到底有幾多(6)
“你有千里眼?”顏昇心虛得不行。
“沒有,千里沒有,只有百米。我就住在你斜對面的亞洲酒店裡,看得到你的窗戶。”
“你還兼職當偵探的嗎?”
“哪裡哪裡,臨著海,我也當度假。”她給的理由太不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