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們曾經一見如故,把酒言歡。醉後彈歌,共罵這或目光短淺,或隨波逐流的世人,雖然只是數面之緣,但在茫茫人海中,能遇見一個和自己一樣特立獨行,不管世人眼光,致力於心中所求的人,這種宿命般的相知相遇對於人生的意義,遠非時間長短可以衡量。
但是,在那次招來仇家千里追殺之後,一切都變得不同了。她除了記在腦子裡的機關術之外什麼都沒來得及帶走,隻身狼狽奔逃,從揚州一路逃到了北方大室韋之地。那幫可怕的人卻陰魂不散,她在恐懼、疲憊、憤恨中心力交瘁,飢不求食,唯思一死。
人生在世,即便有在高的本領,再大的抱負,也不能完全撇開俗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那種不受任何束縛的願望,終究只是願望。
現在的她,已經完全不為自己活著。那個不可一世的袁三三早就死了,現在存在的只有話梅,一個侍婢,同時也是偃師,為自己的救命恩人武陵春活著。
話梅低下頭。她低頭了,真的低頭了。
“嚓——”
蝴蝶撲火,一對銀翅犧牲的聲音如同水晶跌碎。話梅直視著落襖的雙眼,落襖卻無法像剛才那樣,咄咄逼人得看著她了。
她緊閉的雙目鮮血淋漓,她的唇色紅得如同也在滴血,或說是喋血。
落襖嗤笑,剛才的感覺沒錯,這年頭,連女人跟女人的交情都靠不住。
沒有了雙眼,也就沒有了觀武。要進行普通的施毒沒有視力也同樣變得困難重重。
話梅朝落襖走過來,她彎下腰,撿起浸染在血泊中的銀蝶,插回到頭上的銀鳳上。
銀鳳,脊宇鳥在苗疆的傳說中,是一生不停飛翔,越飛越遠,越飛越高的鳥
呵呵,會選擇這種鳥作為機關,話梅真的心死了麼?她真的甘願為奴為婢,拋棄理想,將畢生所學的蒼雲機關都獻給六公子麼?
“呵呵,話梅你知不知道,我多想睜眼,再看你一次。我想看看你用機關術制勝的樣子,有沒有昔日哪怕一分半分的意氣豪情,我想,你沒有吧”
落襖忽然意識到她成了和南歌子一樣的瞎子。
什麼也看不見了。以後殺人的時候,定要少去太多樂趣。還有再也看不到他的樣子了。哼哼
“我希望你就此退去。”話梅轉身,“否則”
到此為止了麼?
落襖感覺到了話梅心底沉重的嘆息。不只是在嘆別人,還是惋惜她自己。
像什麼樣子!
落襖心頭燃起了一股無名怒火,就如夏日的熱風一般滾燙難當。當初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敢於向全世界宣戰的袁三三哪裡去了?如今站在這裡的,婢女妝容,低聲下氣,連殺人都殺不徹底的廢物,究竟是誰?
武陵春,這就是你對別人造成的改變麼?你雖然救了她的命,可也徹徹底底殺了她的心!
實在叫人失望透頂!沒必要再忍,也沒必要再等!
落襖猛然睜開眼睛。背對著她的話梅彷彿注意到目光般迅速扭身。
太遲了。
95 為你而戰
鮮血淋漓的目光已經穿透了話梅的身體。鮮血塗滿了落襖的臉頰,她瞪圓的一雙烏珠卻是完好無缺,冷光凜然!
她的身體已經毒化,一切物理攻擊皆可以毒自我修復。
她沒輸。只是在剛才那刻才打算全力以赴,再也不饒恕那些不值得饒恕的人。
話梅應聲倒地。劇毒將她整個身體染成了青綠色,就像長滿了青苔。
現在,只要跨過她的屍體,就可以走上去,大開殺戒!
但是事情的進展遠比落襖的預料要複雜得多。能夠倖免於視覺之毒枉凝眉的,除了已經是死人的烏梅,操控機關人的話梅之外,還有一個。
自遙靈昏迷之後根本沒有去看過她的楚雲深。
“哎——”落襖伸了個懶腰,玉手一拂,剛才還凝結著恐怖鮮血的臉瞬間變得皓如凝脂耀如春華。儘管眼前及時出現的男人對女人還不如對睡覺有興趣,但是隨時保持美麗,是每個美人對這個世界的義務。
落襖朝抱著刀的男人走去。她紅色的倩影映在飛仙銅鏡中。紅裙飄逸,山雨欲來,滿樓風。
終於來了個男人。而且也是故人。
故人故事。雖說人不是為過去活著,但是沒有過去,何談現在,又哪有將來。
“雲深。”她叫他的名字,目光是少有的柔情。
他離開硯部的時候,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