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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但是他那不屈不撓的精神和達觀的人生哲學,卻不許他失去人生的快樂。他寫信給朋友說:“尚有此身付與造物者,聽其運轉流行坎止無不可者,故人知之,免優煎。”

使章停和蘇東坡的其他敵人煩惱的,是他們竟無奈蘇東坡何。在哲宗元符元年(一O九八)十二月十二日,他在日記中寫自己的坎坷說:吾始至南海,環視天水無際,悽然傷之日:“何時得出此島也了”己而思之:天地在積水中,九洲在大贏海中,中國在少海中。有生孰不在島者?譬如注水於地,小草浮其上,一蟻抱草葉求活。已而水乾,遇他蟻而泣日:“不意尚能相見爾!”

小蟻豈知瞬間竟得全哉?思及此事甚妙。與諸友人小飲後記之。

蘇東坡也許是固執,也許真是克己自制,至少也從未失去那份詼諧輕鬆。僧人參寥派一個小沙彌到海南島去看他,帶有一封信和禮品,並說要親身去探望。蘇東坡回信說:“某到貶所半年,幾百粗遣,更不能細說。大略似靈隱天竺和尚退院後,卻在一個小村院子折足襠中泰糙米飯吃,便過一生也得。其餘瘴疾病人,北方何嘗不病,是病皆死得人,何必瘴氣?但若無醫藥,京師國醫手裡,死漢尤多。參寥聞此一笑。當不復憂我也。相知者即以此語之。”

他在此島上的人生態度,也許在他貶居此地最後一年後,在雜記中所寫的那段話表現得最清楚:己卯上元,餘在信耳,有老書生數人來。過日:“良月佳夜,先生能一出乎?”

子欣然從之,步城西,入僧舍,歷小巷。民夷雜揉,屠酞紛然,歸舍已三鼓矣。舍中掩關熟寢,已再鼾矣。放杖而笑,孰為得失?過問:“先生何笑?”“蓋自笑也,然亦笑韓退之釣魚無得,便欲遠去。不知走海者未必得大魚也。”

蘇東坡一次對他弟弟說:“我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在我眼中天下沒有一個不是好人。”現在他就和默默無名的讀書人、匹夫匹婦相往還。

和這些老實人在一起,他無須乎言語謹慎,他可以完全自由,可以名士本色示人。

他從沒有一天沒有客人,若是沒人去看他,他會出去看鄰居。像以前在黃州一樣,他與身份高身份低的各色人,讀書人、農夫等相交往。閒談時,他常是席地而坐。

他只是以閒談為樂。但是他也願聽別人說話。他帶著一條海南種的大狗“烏嘴”,隨意到處遊逛。和村民在檳榔樹下一坐,就暢談起來。那些無知的窮莊稼漢,能對他說什麼呢?莊稼漢震於他的學識淵博,只能說:“我們不知道說什麼。”蘇東坡說:“那就談鬼。好,告訴我幾個鬼故事。”那些人說並不知道什麼有趣的鬼故事。

蘇東坡說:“沒關係,隨便說你聽到的就行。”後來蘇過告訴他的朋友說,他父親若一天沒有客人來,他就覺得父親好像不舒服。

甚至於在如此地遠天偏的地方,那群政敵小人也不讓他安靜消停。紹聖三年(一0九六)是迫害老臣雷厲風行的一年。在紹聖四年(一0九七),快到舊年除夕了,兩個元佑大官在十天之內先後死亡,情況可疑。在春天,那兩個官員的子女也遭監禁,老太后的秘書也處了死刑。所有遭貶謫的官員,都又調遷地方。那年夏天遭到調遷的官員之中,有蘇子由、秦觀、鄭俠,我們還記得鄭俠就是獻圖推翻王安石的宮門小吏。

三月,神奇道士吳復古,又在海南島出現,和蘇東坡住了幾個月。他帶來的訊息是,朝廷派董必來視察並報告受貶謫的大臣的情形,如有必要,再彈劾起訴。那時簷州隸屬廣西剩最初朝廷打算派呂升卿到廣西(呂升卿是惡跡昭彰的元佑大臣的死敵呂惠卿的弟弟)。對蘇氏兄弟說,呂升卿一來,他倆不死也要脫層皮。但是曾布和另一個官員勸阻皇帝,說呂升卿必不能從公稟報,必致激起私仇大恨。那樣,朝廷就是超乎極端了。因此一勸,呂升卿改派到廣東,董必派到廣西。果不出所料,董必找出了紙漏,他說蘇子由強佔民房,雷州太守厚待罪臣並善予照顧。太守乃遭撤職,蘇子由改調到惠州以東地區,當年蘇東坡曾謫居在那裡。

董必要自雷州半島到海南,就如瘟神下降,但是他的副手彭子明對他說:“別忘記你也有子孫。”董必聽了遂停止不去,只派下屬過海,察看蘇東坡的情形。那個官員發現蘇東坡住在官舍裡,頗受太守張中優待,張中後來遂遭革職。

蘇東坡被從官舍逐出,必須用僅有的一點錢搭個陋室居祝他住的地方是城南一個椰子林。當地的居民,尤其是那些窮讀書人的子弟,來親自動手幫助他蓋房子。

那是一棟簡陋的房子,面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