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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不拔了不拔了。”他把箭往戴禮庭面前一扔,“要拔你自己拔。”

戴禮庭看著那箭,默然低頭,招呼蘭子詠把宗繼武的屍身一起抬到吊橋上去。“都燒了,免得被赤旅欺凌。”

蘭子詠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那把三個赤旅也搬過來?”這次他沒有用“燮狗”的稱呼。

戴禮庭幾乎是不為人察覺地點了點頭。打仗固然是殘酷的,然而把性命都搭上了,兵士的責任也就到此為止了吧?他和蘭子詠都沒有招呼別的弟兄幫手。

沙萬青滿身大汗。

他試圖掘斷黑石下面的山路,泥漿下面都是碎石,一鋤下去火星四濺,膀子都震得疼。若是平時要幹那麼多活兒,他已經罵了很久也歇了很久了。可現在,他只希望時間過得再慢一點,自己的鏟子可以揮舞得更快些。

有那麼一陣子,沙萬青也想:那聲“我留下”是不是說得衝動了些?但是他沒有答案。他知道自己多少有些後悔,不過這點後悔還不足以使他重新審視自己作出的決定。

沙萬青出身豪富,或者說,曾經出身豪富。人人都知道他嘴饞貪食,這可不是便宜的愛好。沙萬青跟著行商們走南闖北,多半還是為了品嚐各地的美食。要不是駛往北陸的商船被海盜劫去讓他家破了產,他可能還在繼續以往的幸福生活。那批貨是沙萬青他爹在幾個朋友的慫恿下傾盡家財辦的,出事以後那幾個朋友就都找不到了。蘭子詠說什麼?宛州是個好地方?!宛州是什麼樣的地方沙萬青最清楚。這片土地只承認掌握財富的人,如果沒有了金色的光彩,那麼整個世界都會變成灰敗的顏色。僅僅是一批貨,就讓沙萬青家破人亡,他對那些海盜或者商人們倒也沒有特別的恨意。宛州也好,東陸也罷,這世上唯一的規則就是弱肉強食。自己不夠強,那就只有任人踐踏。像其他人一樣,沙萬青加入青石城守也是為了逃避,逃避那一屁股天天都在膨脹的債務。父債子還,這原是規矩,宛州的規矩明白清楚,這或許是蘭子詠說宛州好的理由:一切都在規矩之下,沒有人能任意改變或者剝奪什麼。然而,在沙萬青看起來,宛州與戰火紛飛的東陸其他各地沒有不同,那規矩下面也是濃濃的血色。規矩是誰定的?這可是大問題。蘭子詠所看見的公平與繁榮下面,有著太多嘈雜的吶喊。

之所以留下,沙萬青不是為著青石,更不是為著宛州。他僅僅是為了燕子博,還有幾里之外的大猛咀。只有在這樣偏遠貧瘠的地方,規矩才不再起作用。燕子博的這一年多時間,是沙萬青一輩子過得最輕鬆最愜意的日子。博上朝夕相處的弟兄,漁村裡熱情好客的父老,這個只有苦哈哈的圈子裡面,人和人是那麼地近,即便是糾葛置氣,也是院裡牆頭的毛病,甚至都過不了夜。

戴禮庭說走的時候,沙萬青心裡就是一片空白。留在這裡是要死的,可是離開這裡又能到哪裡去?他混混噩噩地聽著蘭子詠和戴禮庭爭辯,卻在風中傳來的哭喊聲裡幡然省悟:即便是要死,也要死在燕子博上。他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什麼地方其他什麼人值得讓自己逗留生命中最後的時光。

“敢打燕子博主意的人才要去死!”他惡狠狠地說著,又刨下一鋤。

“你說什麼?”海虎遠遠問他,他把機關都布到了下面兩個轉角的地方。

沙萬青這才發現自己喊出了聲,臉上一熱,岔開話題:“你跑那麼遠做什麼?那些個東西又沒啥用。”

“老多頭的東西,有些還是有用的。”海虎不知所云地擺弄著手中的鐵齒。

“日”的一聲怪響,有什麼東西拖著長長的尾音從坡底竄了起來。

海虎一愣:“什麼東西?”

沙萬青心頭一緊:“老多頭的東西,有些還是有用的。”

從營房出來,上博的路邊插了塊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寫著“狗賊死於此路上”幾個字。這也是多洛溪設的一處機關。

“這可是好東西!要是有人從這裡攻打,看見這牌子一定生氣。你們想,這打仗的事情要講吉凶,還沒動手就看見這樣晦氣的字眼,他們一定氣得要把這木牌一腳踢飛,然後呢,”多洛溪興奮地解釋說,“這木牌下面能彈出一包木刺來,把踢牌子的人扎個半死,更要緊的是這支鳴鏑,牌子一倒就自動觸發,守在博上的人一聽就知道這邊有人偷襲了。”他幾乎有些得意洋洋。

對於多洛溪這個理想的構思,城守們一如既往地嗤之以鼻。就算真有那麼傻的敵人踢牌子,從燕子博邊上一探頭就能看見營房周圍的動靜。再說,從營房打過來的,哪裡還叫偷襲?不過多洛溪還是很喜歡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