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半個小時後進手術室。從昨晚開始禁食的,現在也不要再進食再喝水了。”
交代完注意事項之後,護士退了出去。
“不要以為我會因此感激你。”
黨天藍頹然地倒在病床上,眼中卻是一如既往地倔強之色。
“你以為我會稀罕你的感激?”,凌菲再度捏緊了自己的掌心,慢步走到窗邊,將窗戶徐徐合上。
窗外的草坪上,兩個小小女童正在一起嬉戲,你追我趕,好不熱鬧。
前面的女孩子跌倒了,後面的連忙跑上去,扶了她一把。
一絲黯然襲上凌菲的心頭。
純真的友誼,是不是隻有孩童,才能獲得呢?
“你前幾天問我,還記不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我說記得。你幫過我。那麼現在我幫你一次,我們,互不相欠了。”她生硬地拴上插銷,開了口。
好一個互不相欠。
人生在世,許多人都在衡量得與失。
唯有互不相欠這四個字,真真難得。
無論是親情還是友情,甚至是愛情,最難最難,便是互不相欠了。
在乎的時候,付出許多,不在乎了,便會開始有了計較,計較自己的付出與得到,是否平衡。
凌菲想,這一段友誼,到此,為止了吧。
黨天藍躺在病床上,因為她這句話,有些微微的愣神,隨後,便輕輕笑了起來,隨後聲音越笑越大,笑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笑聲鑽進凌菲的心裡,將那裡攪成一團,難受得緊。
“我做完手術,會去申請退學,然後去美國。”
凌菲轉頭,看著她的眼神裡,已經有了莫可名狀的距離感。
“祝你一路順風。”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她們之間,從今開始,要走的人生路,或許大有不同吧。
“黨天藍,準備好了嗎?”護士探進頭來。
“可以了。”
“跟我走。”黨天藍看著凌菲,想要開口,卻發現她們之間,已是千山萬水。
從無話不談,到無話可談,原來,是這麼容易的事。她苦苦一笑,轉身,走出了病房,走進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重重的關上,彷彿是最後的儀式。
祭奠著這一段曾經以為是天長地久,比珍珠還真的友誼。
凌菲跟在她身後,默默地,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看著那一道背影,她在心中唸了一聲,
天藍,再見。
再也,不見。
靠在一旁的牆上,三伏天的牆面,像火一樣。
燙著她的背,也燙傷了她的心。
就這麼愣愣地,愣愣地,看著那一盞紅色的小燈,她想哭,卻哭不出來。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是不是,看似堅固的感情,其實都這麼不堪一擊?
或許風一吹,就散了?
護士醫生病人,形色匆匆地從她身邊走過。
表情,皆是麻木。
凌菲真想衝上去,逮住他們問問,
問問他們知不知道,一條小小生命,正在裡面消失?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也同樣木然地看著那些人,期望從他們之中,找出自己此刻希望看到的那張臉。
屬於葉承遠的臉。
迎接她的,卻是一張張的,全然的陌生。
或者自己此刻更希望看到的,是葉於琛?
他站在這裡,放棄他們的孩子的時候,又會是什麼心情?
是不是與自己此刻一樣?
心臟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擰成了毛巾,然後來回拉扯著,滴滴落落的,是猩紅的血水。
最後又被捏碎,從胸口的位置拉出來,涼風就這樣鑽了進去,呼呼啦啦地鑽了進去,扯得全身沒有一個毛孔是不疼的。
於琛,你當時,是不是也是這樣?
凌菲的手指死死地抓住身後的牆壁,在上面摳出一條又一條的痕跡。
摳得指甲都有些出血了,卻沒有用。
一點也不能緩解她心裡的疼。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她卻知道,這個問題,誰也回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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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