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我就說——”采蘩緩緩吸口氣,“這個小姑娘是客人。”
顏輝真笑了,還拍手,“衝你這句話,丫頭,我服你。”
“服什麼服!”姬鑰孩子心性佔了上風,對采蘩吼,“你故意要不透過!我不服!我我”想說她逃犯的真相還捏在他手裡呢,但終究只能瞪眼睛。
“急什麼?”采蘩對姬鑰說話不掩情緒,很不耐煩,很有點凶煞,道,“通不過考驗,也不過是管不了你孃的嫁妝而已,誰要趕我走了?我自己要是不想走,沒人能讓我走。我看你那些書平時都白讀了,再說已經過完年,你也成十三歲,再過兩年都能娶媳婦了,還動不動任性耍賴。”
姬鑰鼓紅了面頰,導致被打的地方更加青紫,在大家以為他要竄起來的時候,卻突然收得乾乾淨淨,恢復了小老頭的老氣模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
其他人怎麼想,顏輝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驚訝。鑰兒從小就天資聰穎,加上父母管教方式較為尊重,以引導為主,這孩子要是傲氣起來,十分不得了的脾性,嚴厲的芷娘都得哄著。想不到在采蘩面前,竟然服軟,那麼大的火熄了個快。無論如何,他可不算白來。
采蘩垂眼再看瑟縮在地的小小身影,“你叫箏兒是嗎?告訴我你要蠶繭紙做什麼用?”是她太看輕紙了嗎?她從來沒想過有人會為了它下跪磕頭。
孩子對大人的喜怒分辨極為敏感,箏兒顯然感覺到采蘩語氣中的鬆軟,便能看著她的眼說話,“我爹得了重病,大夫說看不到春暖花開了。我娘天天哭,洗衣服也馬虎。她以前洗衣服可乾淨了,可這袖子上有一塊髒沒洗掉。”將袖口翻出來,確有一塊汙漬,“我怕娘難過,所以摺進去不讓她發現。鄰居家的山子說我爹要死了,就像我家的小花一樣。小花是我家的狗,我娘不給它喂吃的,它餓了跑到外面找吃的,不知讓什麼咬傷,回來後就動不了了。我刨了山子家大黑藏骨頭的坑,餵它它也不吃,最後睡著了。我很難過,哭得很大聲想吵醒它。娘就說小花死了。”
采蘩討厭小孩子,因為他們精力不得了,說話嘮叨又詞不達意,大人怎麼教,仍是我行我素,這讓她很煩,煩到頭疼。但今天,她心很靜,還有讓她不想承認的,微酸。
“所以我一點都不想爹死。小花很乖,但它不像爹那樣疼我。爹以前身體好的時候,常給我買好吃的,漂亮的花繩,還有教我寫字。爹寫字寫得好,畫也畫得好。昨晚我聽爹跟娘說,要是能在蠶繭紙上畫畫,他立刻就可以下床研墨。原來有了蠶繭紙,爹的病就好了。我就跑到紙鋪子問,還好蠶繭紙有好多張。可是,箏兒沒錢,娘也沒錢,爹的藥都停了好幾日,鋪子裡的人不肯賣給我。”
苦水裡浸著的孩子,跟她一樣。采蘩動容。
“可以賒賬。”她開口時,心平氣和。
“賒賬是什麼?”女娃不懂。
“就是我先把紙給你,你過幾天再把錢給我。”不是不要錢。
女娃娃歪著頭嘟著嘴,好似在動腦筋去明白,然後眼睛睜大,“可以賒賬嗎?真得可以嗎?”
“可以,只要你過兩日有錢付清。”音色一再輕柔。
“能付清的。今早上七嬸到我家來,跟我娘說她幹活的大戶人家小姐要找個像我這麼大的小丫頭。因為不是本地的,娘捨不得我,所以說要想想,請七嬸兩日後再來。七嬸說了,只要同意賣我,就馬上能給二十兩銀子,可以給爹買藥,妹妹也能吃飽,而且將來每月都有月錢拿,還能寄回家裡。”小小的娃,目光越來越堅毅,“姐姐,我會求娘答應的,保證兩日後一定來付紙錢。”
杏枝聽得眼淚汪汪,“我以為自己夠可憐的,想不到這孩子比我還可憐。至少我爹孃還在,每個月都能見上一兩日。我要是小姐,就把紙送給她了。”
“絕對不能送。送了,小姐就通不過這題。”桃枝眼睛紅紅,但細想又懷疑上了,“說起來,我怎麼不知道這娃娃客是真的還是扮的?要是扮的,那得小心騙子。”
杏枝難得頂她一句,“跟你一起幹活這麼久,才知道你心腸壞。”
桃枝氣結,“這鋪子是假的,剛才兩個客人也是假的,誰知道這個是不是假的?難道小姐通不過,你也沒關係?你才心腸不好。”
兩人悄悄裡拌上了嘴,就在這時,聽到采蘩的聲音。
“那就寫欠條吧。你大名是什麼?要買大中小哪一種紙?”
小女娃稚氣回答,“秦皇漢武的秦,秦箏。大幅。大幅的,我爹可能會好得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