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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部分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想呢?我說得就是你聽到的意思。”丹大人說她想太多。

采蘩內心掙扎好一會兒,“丹大人,從明日起。我不來了。雖然時日不長,但丹大人的教誨,采蘩會銘記於心。”

丹大人放下茶杯,走到漿槽邊。好似沒聽過她的話,說道,“采蘩姑娘喜歡紙吧。”

采蘩不好再說一遍。順他答道,“是。小時候任性不懂,爹死後,才發現紙香能讓我平靜歡喜。”

“很神奇的東西,對不對?你看它潔白明亮,浮在水中彷彿有自己的生命,怎麼都想不到它的本身可能是一塊破布。一片漁網,一張樹皮,各種各樣絕對與這個顏色天差地別的物質,經過一次次捶打清洗脫漿,將那縷耀眼的魂絲抽離出來。而這還遠遠不夠。就像你剛才說的,還有多道工序在等待將它精雕細琢,成為筆墨最契合的承載。”丹大人拿起旁邊的草簾抄紙。

采蘩看到他的手顫得很厲害。

“如你所見,我已經不能造紙,年紀大了,身體就容易出毛病。當今皇上體恤,仍留任我為紙官,所以我還在這兒。”將草簾上的紙絮浸回漿中,雙眸明亮睿智。“我每回看到這紙槽,便會手癢,但我想若留在這兒能看到你們年輕人成長起來接我的班,也許就是我此生所造,最後的,也是最出色的紙。”

“大人這番話。采蘩回味無窮。”一名出色的紙匠,如同一枚出色的紙,需要很多精工細作,反覆錘鍊敲打,所有的雜質除去,才能得到本質的純白,並綻放光華。

丹大人撫過長鬚,卻不再在這些話上深究,“采蘩姑娘悟性通透,能從尋常話中聽出深意。來,我給你看些東西。”

采蘩連忙跟過去。

“姑娘若是手上比我這個老頭子穩,麻煩你幫我拿下最上面那個扁木匣子。”丹大人指了指文書架。

采蘩搬了椅子把扁方匣子捧下來,並依言開啟。裡面鋪著藍綢,綢子下面一疊紙。各種紙。約摸已經過了好些年,保管雖上心,但紙質微微泛黃了。

“這些都是我學生們造的紙,第一張就是你師傅的。”丹大人示意采蘩,“聽說你很能評紙,給我說說這張。”

采蘩雖然剛被左拐狠狠罵了一通,但沒有將惱怒發洩到這張紙上,一碰到就變得十分小心翼翼,“紙質密而硬,面潔有輝光。”對準視窗,心中微動,“光下不透,手觸平滑,有特別的冷涼感。這紙硬度上有些像蠶繭紙,但沒有蠶繭紙的紋路,做工無可挑剔。”

“你有沒有奇怪過?你師傅來南陳的時候手腳已廢,但為何皇帝允准了我舉薦,讓他成了紙官署的大匠呢?”丹大人接過紙去,重新放好,覆上藍綢。

“不是皇上看在您與他的師徒情份嗎?”采蘩是奇怪。

丹大人搖頭,“就是因為這紙。你師傅費了一個月僅造出五枚,也是他最後的一批巔峰之作,只用他的右手。此紙妙處在於墨越少越清晰,墨越多則化散優美,可寫小楷,也可畫大幅潑墨山水之作。皇上龍心大悅,視他為能匠,因而才許之。自那之後,他就再也沒造出過這種紙,好似精力盡去一般。”

“一共只有五枚,豈不是成了奇珍異寶?”采蘩看著自己的兩隻手,那麼健康,但造出的紙字都沒法寫,所以難以想象左拐是如何造出這般奇妙的紙來。

“皇上留了三枚,我收了兩枚,不過其中一枚已經送人了。那人采蘩姑娘也極為熟悉,正是你的義父。”丹大人說道。

“真巧。不過,既然左大人能造,只是多費功夫,為何沒繼續呢?”多好的揚名機會,采蘩不懂。

“因為他說沒人真正懂它,所以它沒有存在的意義。”丹大人說著說著微笑,“我雖然是他師傅,也不明白他這話。”

“紙名是什麼?”采蘩卻越來越好奇。

“烏雲。”丹大人說。

“明明是白色的,若聽名字,還以為是墨紙。”作怪的左拐,作怪的紙,采蘩覺得合稱。

“正是這片烏雲,讓紙官署的大匠們絞盡腦汁想仿出類似的來,可惜這麼些年來,還沒有人能仿到七成以上。不過,如果烏睿還在,你師傅大概會教給他。他畢竟是你師傅在這裡收的第一個徒弟。”丹大人蓋上匣子,再請采蘩放回原處。

“現在於良也是左大人的徒弟了,會把烏雲教給他的。”烏雲。烏睿。左拐跟烏字有緣。

丹大人搖頭,“未必,烏睿極具天賦,於良卻是勤能補拙。會造紙的人很多,民間為興趣造紙的學者文人舉不勝舉,但真正的名匠又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