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教你?”左拐哈笑一聲,“是我沒教,還是你沒心沒腦子啊。就算我沒教,昨天於良有沒有教你?他就差手把手了。”因為時間緊迫,他求師傅把於良的禁閉延後到比試結束。他以為,采蘩和於良一起造紙,有比較的情況下,她會進步更快。
“那不一樣。”采蘩回瞪他,只有這樣眼淚才會消失。
“怎麼不一樣?因為我是師傅,他是徒弟?你可能以為我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竅門秘訣,能夠讓你不花功夫就能造出好紙來?”可笑!左拐將她造的那些紙扯下來,用力踩皺踩爛了,“我告訴你,藤角紙是最基本的紙類,沒有花俏,沒有秘製之法,只有精工。精工出自你的努力勤奮,還有真正的謙遜。你除了自以為是,什麼都沒有。”
“師傅,您說得太嚴重了,采蘩姑娘她不是——”那樣的人。於良想說。
“既然如此——”采蘩咬著唇,“左大人的眼裡采蘩已經一無是處,那我還是不學了吧,免得浪費左大人的心血精力。至於西大公子那兒,我會親筆寫封通道歉,其他的我恐怕也幫不了大人了。”
“采蘩姑娘!”於良一個頭兩個大。事情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明明師傅心裡對她期望很高,明明采蘩也是學得很快的,明明他也覺得這是他入紙官署以來最開心的日子。為何這一切都要粉碎了呢?
“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求著你?放心吧,童大小姐,就算我要這樣離開紙官署,總比等到比試的時候,你這亂七八糟毫不用心的造紙術讓我給祖爺爺丟臉,要強百倍。你是該走了,如果根本就沒想明白,留在這兒是你的恥辱,也是我的恥辱。小姑娘,給你一句忠告,凡事不要再逞強,就算心裡不服氣,也別一激動強出頭。你說得輕快,盡力儘量自己就心滿意足,但可能會害別人受無妄之災。而且,我討厭的,就是你說盡量盡力,我要的是絕對不會回頭的全力以赴!”采蘩還沒走,左拐先走了。
於良看看眼睛又黑又紅的采蘩,再看看師傅的背影,決定跟隨師傅的腳步,“采蘩姑娘,今日你先回去,明天再來。師傅脾氣一向就這樣,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心急,難免語氣重了些,你別計較。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定要來。我知道,師傅其實真覺得你有天賦的,對你期望很高。”
采蘩看於良去追左拐,袖子擦過眼睛,吸了水氣,轉身就走。不用來就不用來,誰還非要自討苦吃不成?造紙沒幾天,打也來了,罵也來了,過一個月她比上輩子當丫頭還慘!什麼名匠,什麼傳世流芳,呸!呸!呸!
“原來姑娘以前從沒造過紙,還真是慘不忍睹。”
采蘩快走出曬紙場時,有人說話。一回頭,看到身穿銀松白袍,腰繫紫鶴,居然是西騁。
她此時心情不好,說話很兇,“西大公子是御紙坊的人,到我們紙官署來做什麼?”她的第一張紙讓他捏著一角,皺巴巴隨風飄蕩,看在眼裡分外刺。她氣沖沖走過去,一把搶過,塞進袖子裡。
西騁冷眼看她衣袖鼓起奇怪的形狀,“姑娘剛才不是扔了嗎?何必又當了寶貝。”
“不關你的事。”她是扔了,但沒想落在他手裡,所以改主意了。
“也是,姑娘第一次造出這樣的廢紙來,還是拿回去悄悄燒了好,省得丟人現眼。”不苟言笑的人嘲諷起來,其殺傷力是普通嘲諷望塵莫及的。
采蘩眼底本來是淚汪汪兩潭,頓時就冒起兩堆火,“西大公子,想來你第一回造的紙已經被你師傅裱起來供在案頭,每日一炷香,念長生咒了吧。”
“”西騁想不到她會這麼說,甩袖要走,突生不甘心,“姑娘那日答應與我比紙,原來也是嘴上說得好聽。我想左大人說得不錯,你也做得不錯,你我這場比試本來就很荒唐,你們能想明白那就最好。跟一個造出這等廢紙的人比試,丟得又豈是你們的臉面。姑娘,我等著你的親筆信。至於左大人,我也不會不講理,賭注各自取消便罷。”
采蘩捏著雙拳,嘴唇已經被咬破了。她真想攔住西騁,告訴他比試照舊。但左拐的忠告還在腦海裡敲刻,因此她只能眼睜睜看那道驕傲的身影走出了視線。她不能只在嘴皮子上逞強,也許她根本就像左拐說得自以為是,其實她憑什麼呢?難道只是憑旁觀了爹十四年?那是爹的巧手,不是她的啊。
不知不覺,走到中庭,看到那幾間大匠的工坊裡匠人們忙碌的身影,她的腳步放慢了。
“采蘩姑娘。”丹大人從一道門裡出來,看到她也不詫異,“你師傅能放你休息,可見你很努力。要不要陪老人家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