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慚愧。”以紙相交。西騁早也放下傲慢,“我仿的烏雲紙根本不能同左大匠的相提並論。”
“烏雲是我師父十數年的造詣大成,哪是我們這些晚輩能簡單仿像的。”采蘩不覺得慚愧。仿得成是運氣,仿不成是正理,都沒什麼。她不會像師父,為了鑽研左伯紙,限制了自己的成就。紙,精妙在造術。造術無窮變化。紙就有無窮變化,自有上品出現。
“不過,你們的路還長,到左大匠那個年紀,說不定就都追上他了。”獨孤棠適時撿起這芝麻綠豆。
“說得是。”采蘩在紙上有很大的“野心”,“尊重歸尊重,但我師父,還有張翼張大人,終有一日,會讓我們超過去的。”
西騁面無表情。但道,“我的目標是左伯張永。”
於良眼睛一直大睜著。不知道怎麼跟得上這兩人。
“對了,你剛說找到丹大人朋友的紙鋪子,在哪兒?”話題繞了回來。
采蘩讓丁二把綿繭紙拿來,在書案上鋪平。
於良在鑑紙上遠不如西騁和采蘩,只覺此紙華麗,難得一見的無瑕疵,“這是高麗綿繭吧?柔軟如帛。質地細密。”
西騁則繞著書案走了一圈又一圈,指腹在邊緣輕輕撫過,又蹲身。雙眼與紙面齊平,借光細看,才緩緩說道,“這不是高麗綿繭。”
“你剛才在外面聽到我說的了?”采蘩故意壓他一頭,無視他的天賦。
“沒有。”西騁淡然否定,“若是苛刻挑剔,高麗綿繭有它的短處,但這張紙找不到,只能用幾近純工品來形容。”
采蘩求學心強,“何謂純工品?”
“這是張氏造技中的說法。純品世間難尋,以天然側理紙為典例,苔衣因水沖刷覆層,接季節引起的潮水和地氣,經陽光反覆曬,直至苔衣成為一整片,保留了自然生成的紋理和色澤,不經人手和工具的加工,一旦成紙,張張精美獨一,無法挑剔它的缺陷,這就是天然純品。純工品是手工造紙,但其工藝登峰造極,非普通紙甚至名紙可相及。可以這麼說,這樣的綿繭我師父都未必造得出來。”西騁眼睛漸現光芒,“丹大人推薦的人果然不同一般。”
“造紙的人到底是誰,還有他和丹大人所指是否是同一人,都尚未確定呢。等過幾日有空,我再派人查個明白。”采蘩把自己說得很忙。
“不用等幾日,日頭仍高,乾脆這會兒去不就得了。”於良又成了幫理不幫人。
“我不去。”想半天,采蘩找了一份要緊事,“雅雅午覺要醒了,我得陪她吃點心。”
於良張嘴啊了一聲,糊塗不明。西騁的眼睛斜開,表示扯淡。獨孤棠摸鼻子,掩住笑。
“我這會兒忙不開,但西大公子只管去,那地方就在西市尾巷走到底。要是找不到,跟人打聽土地廟,一準容易。”照紙鋪子的名字來打聽,那就瞎了。
“那人把紙鋪子開在土地廟旁邊?還挺會選地方。”於良傻哈哈笑,“小廟香火旺,他的生意就好,人來人往多熱鬧。”
獨孤棠手握成拳,堵在嘴上咳嗽兩聲。
西騁也不多說了,轉身就走,兩步之後問於良,“你去不去?”
於良看看采蘩,卻不見她理踩,考慮再三,點頭跟上,“去!如果對方真是高人,總不能讓你一人獨佔了先。”
獨孤棠望著兩人出去,看回采蘩,“你真不去?你師兄最後說得有理,高人難遇不可求,既然知道他造紙術超乎尋常,你不怕西騁佔了先機。若怕跑不過他,我的馬也算千里駒,可以借你。”說著就笑,和她在一起,心情自然而然就好。
“獨孤少帥難得大方,令我很想佔這麼好的便宜啊。”千里駒到底有多快,她差一點就能知道了。
“但是――”獨孤棠多瞭解她,幫她轉折。
“但是,沒辦法,我說不去就不去。”采蘩抬手為獨孤棠倒了杯茶。
獨孤棠因她這個動作,眉微攏。倒茶本不奇怪,但讓他有柔媚似水的感覺,如果不是采蘩的問題,那就是他的問題了。他說過能等的,今日卻屢屢心浮,突然控制不住地煩躁。她是他心愛的姑娘,日日面對,原來自己高看了自己。如今讓一個承諾自打了嘴巴,動彈不得。混了這麼久的江湖,什麼都經歷過,卻是越混越回去了。
“再說這種事也不是誰跑得快誰就有好處。先不說那少年的爺爺是不是造紙能手,就算是,你想想他會是普通的匠師麼?給自己的孫子取名小混蛋。說有一間叫墨的紙鋪子,卻是破廟。而且還貪杯賒賬。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