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小混蛋?”他都自稱了,這三個字因此沒有貶義,采蘩淡然問。
“是啊。”果然挺驕傲。
“你吃進去的,還有你兜裡包著的,還不還,怎麼還,不由你說了算的。”她說什麼來著?小孩子多麻煩,一個個不知道輸字兒怎麼寫。“這桌上,除了我這個付銀子的人,誰說了也不算,包括我小妹在內。六歲的孩子,她說的話只有孩子當真。而從頭到尾,你問過我了麼?”
“”少年也被說啞了,他就是知道小孩子容易產生同情心,才只問雅雅的。一向耍賴裝可憐好得手,那些有錢人即便上了當也不在意那點損失,沒想到遇到一個不依不饒,看著冷清沒表情的千金小姐,他知道那不是小氣,而是看穿了自己,不願意讓自己耍了。
“我管不著,反正我沒錢。”他就賴到底了。
“沒錢就拿別的東西來抵。”采蘩雖然煩小孩子,但很能應付得了,對老闆道,“你既然認識他的爺爺,想來也知根知底,就讓他免費給你幹一個月的活兒抵消了如何?”
老闆苦笑,“我也想啊。不過小混蛋從來不肯,說他動腦不動手,別看他這德性,那雙手比小姐還嬌嫩。”
“放屁!你的手才是女人手呢。”少年罵將起來。
老闆作勢揮揮拳頭。“臭小子,小心我告訴你爺爺去。”
少年就此癟了氣,又哼哼唧唧嘀咕了好一陣,不耐煩道。“行了,行了,今天算我倒黴,拿東西抵總成吧?不就一錢五文嗎?我這樣東西可值錢得多了。少說五兩銀子,便宜你們。”
老闆卻道,“你們可別信他的。他要是有值錢東西。還用得著欠我的酒錢?別說五兩銀子,像我們不識字,所以一文錢都不值。”
“那是你們不識貨!”少年解開胸前的繩結,拿下背上的長竹筒,雙臂抱著,真當寶貝。
事情到這兒,采蘩直覺越來越有意思。“是什麼東西?”
少年看看滿是食物的桌子,努努下巴,“好歹把桌子理乾淨,都說這東西貴,萬一弄髒了,你得倒賠我銀子。”
采蘩對老闆點了點頭,示意他照少年的話做。
老闆嘟噥,“真不是值錢的東西,就是幾張破紙。紙鋪子裡最便宜的紙,幾文錢買一刀了,小混蛋也敢開口說五兩銀子。那麼值錢,怎麼不拿到紙鋪子裡賣去?”
紙啊——采蘩坐坐直,雙眸燦了起來。剛才在大街上找了半天的紙鋪子,卻連紙片都沒找著,豈料吃飯的地方居然有驚喜。五兩銀子的紙,自然是名紙,不過拿在這個叫小混蛋的少年手裡,她琢磨不出會是哪一種。因為琢磨不出,所以更期待。
少年等桌子收拾乾淨,將竹蓋擰開,從竹筒中慢慢抽出一個紙卷,很小心地鋪平了,“瞧瞧,長卷幅,白如棉,細膩有光澤,哪裡是普通白紙可比的?”
采蘩的手指正要觸到紙面,就被少年的胳膊擋住。
“別亂碰,弄髒了你也得賠我——”眼珠子一轉,算學不好,“五兩扣掉一錢五文。”
“不碰,怎麼知道你這紙值錢?”采蘩雖然冷冷地說,但她目力很好,已看出那紙面確實十分細膩,紙紋亦美,似有絲帛的質地。
“我告訴你這是什麼紙不就好了嗎?”少年清清嗓子,頭轉了半圈,故意大聲說給每個人聽,“這是綿繭紙。”
采蘩挑眉。高麗綿繭?那應該還是貢品吧,他從哪兒得來的?
“什麼棉繭蠶繭的,不就是白紙?”老闆絕對是對紙一竅不通的外行人。
但他不通,不代表酒樓裡的人都不通,有客道,“綿繭紙乃高麗紙匠所造,紙質上等,聽說由蠶繭絲所出,是難得一見的珍品。高麗人這回來我北周,綿繭紙都送到宮裡去了,民間可見不著。普通人別說五兩,有錢也買不到。”
老闆聽了前面的,一怔。再聽了後面的,哈哈兩聲。
“小混蛋,聽見沒有,你說的那個綿繭紙倒是值錢,但它是貢品。貢品知道嗎?就是皇上,皇親,還有當大官的人,他們用的東西。你小子要麼就是唬弄人,要麼就是承認自己偷貢品。那可是要砍腦袋的。”
“我沒偷!說了我不取不義之財。”他耍計吃飽肚子是一回事,偷竊卻是本質的敗壞,他決不幹,“我動腦不動手。”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采蘩悠悠道,“這並非高麗綿繭。”
少年撇嘴,“你們一個個耳朵怎麼長的?我說這是高麗綿繭了嗎?”
“綿繭之名由高麗人取,既說綿繭,自然就是高麗綿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