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房門被狠狠開啟,兩個髮髻凌亂的侍女紅著臉跑出來,身上的衣服鬆鬆散散,渾身一股旖旎的香氣。守衛皆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只有跪在雨中的背脊,未曾有一絲動搖。
門依舊開著,瞧不見裡頭是一番什麼場景,只一道慵懶的嗓音嘆了口氣道:“宣他進來罷。”
秦可傾低著頭走了進去,關上了門。
昏暗中,一清秀少年斜靠在榻上,一頭冷灰色的髮絲披散在肩上,手裡將兩條類似肚兜之物優雅地湊近俊挺的鼻下眯眼一吸,嘴角微不可見地撇了撇。
依舊帶著一絲餘溫的衣物被隨手丟棄在地上,少年蹙眉道:“孤不喜歡用舊物,人也是一樣。殺。”
遙遙聽見兩聲女子的尖叫聲,院子裡一時除了雨聲,再無其他聲息。
“陛下依然如此有情致。”
秦可傾冷笑一聲,袖袍一揮間面前出現几案,案上一盞清茶,他優雅地啜一口茶,眼觀鼻鼻觀心。
少年歪了歪腦袋,嗤笑道:“你還是一貫地無情,孤歡喜得很。”他把玩著髮梢,一臉的漫不經心,“總有一天,你會叫孤歡喜得恨不得殺了你。”
“嗑嗒”一聲茶盞被放回案几上,妖媚的眸子終於掃在面前少年的臉上,只一瞬,又垂了下去,做出一副畢恭畢敬地樣子,秦可傾慢吞吞說道:“謝魔君恩。”
少年手中幻出一把妖刀,只見紫光一晃架在了秦可傾的脖頸上,“三百年不見,還回來做甚?”
手輕輕顫抖著,面前這人,曾經如何不可一世,如何,叫他心生依賴。魔界曾因面前這人開遍了曼陀羅,風吹散所有的記憶,一片一片滿滿的,都是你。
秦可傾微微眯著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彷彿架在脖子上的不是一把妖刀而是年少時兩人比試用的木刀,他緩緩將視線對上那碧綠的眸子點頭道:“阿眠,我回來了。”
妖刀又是一顫,少年眼神更深,這一句話他等了整整三百年,眾人皆以為邪神秦可傾大敗於螭吻君之手後便回到魔界躲藏起來,其實就連身為魔君的自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阿眠,我回來了。”
“你難道不打算告訴孤,三百年去了哪裡,為了什麼?”少年撥出一口氣,收了刀定定地將他看著。
“確然,不打算說。”
“秦可傾!”面前几案碎裂開來,少年踏出一步,握了拳。
秦可傾笑著站了起來,揮了揮袖子掃去几案碎片,緩緩開口道:“阿眠,我要成親了。”
“哈,哈哈哈哈,”少年大笑起來,突然覺得心裡發空,良久才道:“可是。。。在說什麼玩笑?”
秦可傾伸手將碎髮夾到少年耳後,柔聲道:“阿眠,我已做了別人的爹爹,終究是要娶心愛之人的。你可明白?”
說完,他訕訕然收了手,轉身開啟房門走了出去。
少年低著頭,握緊的拳頭忽地鬆開了,“孤一定,一定不會如你的願!”
秦可傾伏下身,額頭貼到地面,“謝魔君恩。”
清瘦的背影漸漸遠去,少年坐在了地上,“傳媚神來見孤。”
秦可傾從袖子裡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自嘲地笑了笑,隨手扔進了血池中。立刻就有幾條極美的魔鯉探出腦袋,嘴巴一張露出滿口猙獰的獠牙來,將帕子撕扯得粉碎。
他站在橋上看著池中的眠荷,遠遠望去彷彿是一副畫作,再清新再悠然不過。
一白裙女子從他身後走過,面孔優雅而瑩潔,她停下步子卻依然看著前方,輕聲道:“陛下急著見我,你可是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
秦可傾反身靠在橋欄上嫵媚一笑,“不曾說過多餘的話。”
女子面上閃過一絲惱恨,又道:“你也曉得,你與那凡人女子沒有緣分,即使勉強娶了回來,也並非良緣。”
秦可傾眼中笑意更深,“嘖嘖,我從來不知,媚神秋無顏原來也有一副菩薩心腸,曉得關心他人幸福與否。”
女子扭過臉去盯住他,渾身氣得發抖,似乎是突然想起什麼來,柔婉的笑又浮到了嘴邊:“方才從殺神處得了訊息,你‘心上人’已到了魔都。若是我將這‘喜事’稟報給魔君陛下,你瞧著陛下會殺了她,還是叫她生不如死?”
“那麼,便有勞媚神了。”秦可傾不動聲色地冷笑一聲,走下橋去。
遠在九條街外的紅茸打了個大噴嚏,吸了吸鼻子嗡聲嗡氣道:“該死的天氣,每天皆是細雨綿綿,真真是沒完沒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