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眯著眸子靜了片刻,薄唇吐出音節,“你知道得可真清楚啊,青兒。”
青燈愣是被他青兒二字浸出一背的冷汗來,直直站著。
止水卻沒有再繼續,輕輕撓著她的下巴,轉而諷刺道:“你這身子的溫度倒是冰涼,怎麼給宮主暖床?”
青燈聞言身體一震,她緩緩地抬起眼睫。
這個女子容貌的確不及榮承公主綺麗,可的確在這些侍女中是最為出眾的。
秀致白淨一張小臉如朵白色的玉蘭花,稱不上驚豔,細細看去卻足夠令人玩味品賞,若是發自真心露出笑容,定是會添上幾分耀眼的俏麗與嫵媚。
她的睫毛很長,微微抬起,下面是雙平靜深澈的眼睛,黑白分明。
這雙眼睛不對,止水熟悉,又不熟悉。
那是經歷死亡的眼睛。
只見她一笑,竟是笑出了聲,像是冷笑,亦或者是苦笑。
她說:“護法大人若是懷疑,大可以自個兒試試。”
止水鬆開了手,擺了擺,對旁人道:“把公主的衣服剝下來。”
大船輕輕搖晃,破浪之聲。
夜裡海面風略大,月光灑滿海面如細碎的銀沙,波光粼粼。
青燈將此事一說,侍女們各個會意點頭。
“這件事兒無論如何都不可外說,說了,姐妹們的性命就保不住,他們不說,咱們不說,誰都不知誰才是真正榮承公主。”
其實青燈也只是呆到把任務完成罷了,最後這些侍女的性命她也許無力擔保。
隨行而來侍女正在為青燈打扮,隨行的衣物首飾都是帝王御賜,必定華貴不凡。
煙粉蝴蝶刺繡的羅裙外系一條珠光天蠶絲紗衣,廣袖流仙,應是未嫁許與人的公主,必尚含幾分脫俗清麗,青燈坐在船艙的房間裡,對著靈紋雕花銅鏡看見侍女在她額間描上一朵搖曳荷花。
等衣著妝扮完成,侍女也就退下了,青燈髮間那些珠玉首飾沉甸甸的,她望向窗外的粼粼海面夜色,房間靜靜的她忍不住輕哼出聲。
浮生若歇,南歌長望,絃音切切,風竹瀟瀟,私語何方,亂世何妨,君心我心,此生勿忘。
君心我心,此生勿忘
“模樣未見得如何,聲音倒是可以入耳。”
青燈轉過頭,止水護法靠在門前,身後是那把大刀。青燈道:“既然假扮公主,通些音律倒也妥帖不是?”
止水咧開嘴,目光針眼兒似的掐在青燈臉上,“這曲子,比起宮廷聲樂倒不如說是民間花曲,我聽得倒是幾分耳熟。”
青燈直了直腰,手攥緊掌心的絲帕道:“都是些街坊隨意遙唱的曲子,聽過也是正常,哪有那麼多講究。”
他不可能聽得耳熟,詞兒不知是哪來的,可曲調卻是徐孟天作的,她以前老喜歡哼哼,徐孟天會吹簫,就著她哼的小調兒譜成曲子,還笑稱《青燈調》,時時吹給她聽。
他只吹給她一人聽過也許也吹給晴霜聽過。
大意了,若止水護法當真聽過,她紫劍山莊身份豈不是暴露。
哪知止水沒有再問,望望窗外道:“到了,走罷。”
青燈到了甲板望去,島嶼邊緣海水撲打著礁石,面前是一方迎接隊伍,所有人著裝整齊,黑衣腰間一條紅色腰帶。大道兩邊乃一座座玉蘭花燈,夜色中夜明珠泛出瑩潤清亮的光,依次蜿蜒排列至遠方埋入煙雲中的山頭,如一盞一盞星辰。
而那座山被無數人家的輝煌燈火簇擁盤繞,如將銀河跌碎了散落人間,夜裡山的模樣隱隱約約,模糊露出一點兒彷彿巨人的手臂,青燈想著這大抵是無妄城了。
那座山上,便是夜凝宮。
止水下船,黑衣人齊齊行禮,青燈抬頭,那群人身後尚有一方紅色高轎,金頂玉欄,四角香簾,也是華貴之極的。青燈被抬上轎子,身後一排侍女便跟隨穿過城池。
透過細細珠簾青燈望見城裡的阡陌人家,朱門碧瓦,酒樓歌臺,集市巷陌,盡顯華彩,與中原裡任何一座繁華城鎮無異,只不過城中大多翹角高樓,來往的男女著裝幾分異域味道。
“聽說這便是中原皇帝御賜的榮承公主?”
“看,就在那簾子裡,瞧那婉約身影果然是美人!”
“嘻嘻,不是美人,哪裡配得上咱們宮主!等那公主進了宮,才曉得皇宮有什麼好,不及咱們夜凝宮,錦衣玉食一樣不缺!”
“哼,就看這榮承公主得不得寵了”
“噓,小聲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