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到跟前,吩咐說:“到裡屋把你們大爺的名貼拿出來。”說著又轉向那媒婆,說道:“生辰八字早就備好了。”
我應了一聲,掀開簾子繞到堂屋的側室。
那有一間小小“抱夏廳”,全是朝著反向的,與正堂一牆之隔的地方,也擺著一張軟榻,上面鋪著錦褥,放著繡花的引枕。猩紅的大地毯上對稱排列著紫檀木的茶几和椅子,都搭著大紅大綠的布搭,掛著穗子。屋楣上雕著垂花,掛著帳子和幄幔,門前有屏風,不是花草就是山水。一張小八仙桌上放著一個托盤,上面蓋著紅色的緞子,鼓鼓囊囊的一小堆。我走過去,掀開紅布看看,裡面是銀燦燦的幾個元寶,下面還壓了一張對摺著的紅紙。我把紅紙抽出來拿在手裡看看,只見暗紅的紋絡上還燙著金字,挺像現在的喜貼的。我朝上面瞥了一眼,開頭是“孫正陽,字祥午。”這幾個字,後面跟著他的生辰八字,和一些戌戌卯卯的舊曆時辰。
我嫌惡地把摺紙合上,狠狠朝上面吐了口唾沫,把它扔回到托盤上,氣沖沖地蓋上紅布,出了屋。到了孫老太太面前,裝出畢恭畢敬的樣子來,咬著牙呈了上去。孫老太太撩開紅布,拿出裡面的摺紙,然後遞給媒婆,那婆子就像接聖旨似地從老太太手裡接過去,一面翻著看,一面連連應著。
孫老太太說:“他嬸子,你就再費費心吧!”說著,揮揮手,讓我把銀元寶遞上去。媒婆一見這銀燦燦的東西,笑得眼都沒了,滿臉的褶子立刻也像包子皮似的綻開,她縮著肩,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托盤,兩支手也不知道怎麼擺好了,於是就假笑著推脫著說:“喲,這哪使得啊,太多了,太多了!”
孫老太太擺擺手,叫她收下,她就立刻伸手抓了揣到懷裡去了。她滿臉堆笑著說:“老祖宗,您放心,您放心,這事準能成!”
我不禁朝她瞥瞥,心想這老貨,就衝這幾個大元寶,也會拼出老命去了。
孫老太太悠閒地喝了口茶,問我道:“你們大爺呢?怎麼還沒過來?”
我趕緊假意朝門外焦急地望望,應道:“可不是麼,清玲這丫頭,都去了好半天了,怎麼連個信也沒有?”
媒婆也在一旁附和著說:“是,來了多少回也從沒見著過孫大爺。”
“別說是你,就是我也不常見他哩,兒大不由爺了,我是看不住他,就指望著找個媳婦管管他,叫他收收心!”孫老太太嘆了口氣。
正說著,只見那傢伙大搖大擺地從外面進來。我心想:嘿!他還真不禁說,剛一提他就跟耗子似的鑽出來。
他穿著青藍色的綢緞,衣服上繡著什麼福啊壽的,外面是件寬袖大衫,敞著懷,露著胸,腰上盤著錦帶,一邊掛著荷包,一邊繫著玉佩,頭髮束著,戴著發冠,腳下是雙黑色的布靴,手裡拎著鞭子。
我趕緊低下頭,要知道,我一見他就渾身發毛,厭惡感和著恐懼就會像墨汁滴到水裡一樣立刻散佈全身。
他懶洋洋地衝孫老太太施了一禮說:“娘,您找我?”說完就歪坐在一把扶手椅子裡,翹著腿,晃著腳,漫不經心地把那塗脂抹粉的老妖婆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跨出門去倒茶,只聽身後媒婆樂得直拍巴掌,接二連三地奉承起來。
“哎喲喲!”
她這麼冷不丁一叫喚,把我嚇的一哆嗦。
她說:“都說孫家大爺相貌堂堂,今兒個一見果真是氣度不凡!”
她又是一陣拍巴掌,拉的我直起雞皮疙瘩。
“好啊,這般相貌,就是比潘安也要更勝十分哩!老祖宗,這事跑不了,準成!”然後就是一陣嬌滴滴的怪笑,聽著怪��說摹�
我快步走進偏房,從裡面倒了杯茶,託在托盤裡,一想到是端給那王八蛋喝的,不由得心生怨恨,左右看看沒人,就往杯子裡吐了口痰,然後用手指和和蓋上蓋子。
“呸!喝吧你!”我心裡想著,這就又走回到正屋。
說實在的,只要一接近他,我就覺得渾身難受!真的!要是噁心一個人到了一定地步,連汗毛都在排斥他。我低著頭,端著茶碗朝他走去,身上就像被揪揪著,還沒走到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把茶碗扔下了——其實,我本來是想連托盤都扔到他身上的。
看見他,我就想吐!
那王八蛋始終像沒骨頭似地歪著腦袋盯著我看,嘴角露著令人作嘔的淫笑。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並用腳尖挑起我的裙襬——我簡直像觸電似的,渾身汗毛都炸起來了!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趕緊抽回手,恨不得猛甩兩下(好把他的味兒甩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