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盤子端給她,手伸到苗桐面前時,她聞到了顏料的味道。有點澀澀的苦味,她卻覺得這是最適合他的香水。
她剛把牛排肉塞嘴裡,突然音響裡的音樂換了,服務生端著插著蠟燭的蛋糕走到他們旁邊的那桌。女生捂住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男人拿出藏在座位底下的鮮花,掏出戒指單膝跪地,標準的求婚姿勢。女孩兒瞬間淚如泉湧,拼命點頭。餐廳裡就餐的情侶們毫不吝嗇地給予掌聲。
白惜言也跟著鼓掌,笑著說:“你怎麼知道有人要求婚?”
苗桐小聲說:“我看到他剛才跟服務生打手勢了,神神秘秘的,不是生日就是求婚咯。”
“名偵探苗桐。”白惜言擰了擰她的臉,“聰明。”
“不過我不喜歡儀式。求婚時都會說,我會照顧你一輩子愛你一輩子。結婚儀式時的誓言更莊重,無論貧窮或者疾病,只有死亡能把我們分開,甚至把手心放在聖經上對上帝發誓。人都相信誓言有約束力,其實那只是一種手段,只為了達到目的。可誓言如果真的有用的話,那麼就不需要那張結婚證,不需要法律。”苗桐絲毫沒發現自己正拿著插著牛肉的鋼叉張牙舞爪,“不過在說出誓言的那一刻,大部分人真的是那麼想的,只是高估了自己和對方的承受能力,比如對貧窮、對疾病,根本用不到死亡的程度。”
“哦,貧賤夫妻百事哀嗎?”
“可是很少有女人肯承認,離開一個男人是因為嫌他窮。提個問題,你認為男女分手或離婚時,最多的理由是什麼?”
“毫無疑問是出軌和性格不合。”
苗桐笑道:“看了《晨報》那期的調查吧?”
白惜言也笑了,他可是訂的年報。
“是的,這些分手的,曾經都是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好像離了對方就會死一樣。可出軌的時候,頂多會有愧疚感,卻不會因為誓言就停止自己的行為。說性格不合的那些就更有意思了,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性格不合,那還要結婚,結了婚難道就合了嗎?”
白惜言衝她拋媚眼,看了下旁邊那對剛求婚成功的情侶問:“請教大師,這兩位呢?”
“男人長得挺體面的,可給人感覺有點輕浮,從喝酒的姿勢來看是端慣了啤酒杯的酒場老手,身形保養得不錯,可眼角皺紋很深了,目測有三十五歲左右。在他沒求婚之前,女孩兒就一直很緊張,可是又真的很開心,年紀很輕,眼睛和臉上的膠原蛋白騙不了人。身上的裙子看起來很低調,其實是一個法國牌子的春季新款,看來家境能甩那個男人幾條街。”苗桐把涼掉的牛肉放到嘴巴里,“我見過我以前的同事求婚,緊張得連戒指盒子都打不開,激動得滿臉通紅。這男人是情場老手了,到了結婚該收心的年紀,找了個家境很好又狂熱喜歡他的小姑娘,簡直是完美的騙局。”
白惜言不得不承認,苗桐說的跟他想得八九不離十。在商場上經過風浪的人,大多都學會了察言觀色,透過衣著表情和行為來判斷一個人是金玉還是敗絮。不過苗桐不是透過這些來學習的,她是因為年幼的時候失去庇佑,為了生存下去必須去學會察言觀色,這是生物進化的本能。
苗桐聽到他嘆氣,莫名地問:“你傷感什麼呢?”
“沒什麼。”白惜言看了看時間,“吃了飯,還有電影呢。”
他們吃完燭光晚餐去看了電影,優秀的演員和精美的製作堪比旅遊紀錄片。男女主角最後將錯就錯,溫馨感人。影院裡不時地爆發出笑聲,真是情侶約會片的佳作。
不過白惜言卻沒笑,握著苗桐的手,看得很認真。
回去的路上,白惜言有點走神,他坐的那邊窗外是漆黑深深不語的山,而苗桐坐的這邊卻是山下璀璨絢麗的萬家燈火。
他的目光往哪邊看,世界的顏色就變成什麼樣,沉默的黑暗,或者溫柔的光芒。
“小桐,你說將錯就錯好嗎?”
苗桐在微弱的光源中看他,他的表情和眼神都近乎虔誠。
無論她說多少次“不分開了”,他都笑著說,好。她知道,如果她說要走,他也會笑著說,好。你來,我以微笑迎你。你走,我以溫柔等你。
到了最後,他還在擔心她會後悔,這樣不輕不重地問一句,這樣將錯就錯好嗎?
可不到閉眼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自己的一生什麼才是對的,又哪裡做錯了。她也不知道好不好,她也不知道會不會後悔,她也不是不擔心,只是她心甘情願。
“哪有好不好,只有願意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