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而寂靜的世界裡,殺手的冷血讓他陶醉於慢慢自屍首裡抽劍所帶來的那份充實的快感,以至根本沒有聽見身後有人用幾乎比那些逃命的人還要驚慌詫異的聲音低聲吼道:
“霜霜雪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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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束叫道:“住手,別打!別打了,人都走了!”
鐵杖老頭嘿嘿一笑,鐵杖一橫,逼開陳束快捷隱蔽的一擊,雙足一點,輕飄飄如無軀之魂般向後掠去。“哚”的一聲,鐵杖插入一根頂橫樑中,他就那麼靠一隻手抓著鐵杖懸在半空,笑道:“你這傢伙不地道,喊著別打了,還來一手陰的。虧得老子乾的架比你見的女人還多,否則,嘿嘿嘿,今日就著了道兒了。”
陳束老臉微紅,一閃即逝,怒道:“都是你自己,不論青紅皂白上來就拼命,壞我大事。你自己看——”扇子往下一指,道:“霜雪四劍中的劉志行也被阿柯那小子帶走了,你高興了?”
鐵杖老頭道:“咦,這倒奇了,你不是剛才還又是感動又是自愧不如,還有什麼不能眼見江湖義士命在不測,迫不得已出手驚擾我老前輩麼?現下居然為我叫屈,好笑啊好笑。不過我老前輩現在心情好了,做次好人放他走,你管得著嗎?”
陳束一整衣裳,已恢復適才那份從容不迫的氣度,對鐵杖老頭的冷嘲熱諷毫不介懷,搖搖扇子,問道:“阿柯那小子,跟你談了什麼,居然請得動你出手相助?”
鐵杖老頭仰天大笑,道:“這可不能告訴你咯!總之大大的好,大大的妙,哈哈哈哈!這小子不錯啊,老夫還曾以為他不濟事,那知道殺起人還真有一套,哈哈!老夫越看他越順眼,比你這偽君子順眼多了。對不住得很,攪了你的大好事!老夫去也!”雙手一扯,“咯咧”一聲脆響,那根粗壯的圓木從中而斷,向下墜落,帶得一大段房頂坍塌,無數瓦石碎片飛散而下。塵土飛揚中,鐵杖老頭已借力向上,穿透屋頂而出。
陳束急道:“前輩!留下一敘!”雙足一頓,亦頂著鋪天蓋地的煙塵從破洞中穿出。他站在屋頂四面一望,朦朧的月光下,只見到一溜黑影向南飛快掠去,輕快如煙,只眨眼功夫已轉過一棵大樹冠叢,消失不見了。陳束暗暗心驚,知道此人武功遠在己之上,除非大哥來,否則想要留下他還真的難辦,當下頓足不前,一時躊躇起來。
阿柯不知去向,還當著自己的面攪了與威服寨的好事,硬添一個仇家這姓穆的老頭來頭不小,此刻是敵非友,以後要殺阿柯,不知還會出什麼事陳束念及此,心中無名鬼火直往上衝。
忽然聽見下面殺豬般慘叫,卻是店主汪老闆醒了過來,見到偌大的店堂一片狼跡,屍首遍地,連頂梁都折成兩段,悲從中來,正自嚎啕大哭。陳束深深吸一口氣,一長身,掠過霧重露寒的夜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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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柯一手抱著少女,一手扶著劉志行,飛也似的自後門奔出,一眼見到院子裡停著輛馬車,當即將那少女摔進車廂,劉志行也被他不管死活的一把推進去,拉過韁繩,呵斥一聲,搶出大門。
藉著夜色掩護,阿柯一路東闖西衝,居然讓他混出了小鎮。他依稀記得小鎮往西是一片稀鬆的樹林,地勢平坦,利於車騎,當下駕著馬車向西而行。幸好此時霧氣漸淡,月光如水,依稀照見前路,雖然道路崎嶇,顛得裡面的劉志行險些昏死過去,卻也無驚無險的摸進了林子。
再走一段,樹木參天,已完全遮住月光。阿柯拉住馬,摸進車廂,點著了火褶子,問道:“前輩,你還好吧?”
劉志行呻吟著回了一聲。阿柯看看四周一片漆黑,估計也無人能找到這裡了,長長舒了一口氣。
跟著他又連連吸冷氣——勁一鬆下來,身上的傷口頓時火辣辣的痛起來。阿柯拿出凝血歸元散,勉強給自己上了藥。今日一天連場打鬥,他已是累得不行,剛上完藥,頭一挨著車蓬,幾乎立即就睡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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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林芑雲道。
“那你說,你說!”坐在桌前正大快朵頤的道亦僧惱了,一面“吱吱”的呷酒,一面不耐煩的道:“說一個太露,說兩個不通,說了四五個法子了,你就只知道回一個‘不行’。你有腦袋你說啊,哼,虧我想了這麼多天,被你林大小姐一杆子捅了——是啞巴問久了,也還吼兩聲呢。”
林芑雲微微一笑,並不作答。她站在窗前,輕輕掀開一角,向外張望。
清晨的霧氣立時如煙一般湧了進來,與屋內溫暖的空氣一觸,又飛快的消融不見了。林芑雲不由得打個寒顫,手就在嘴邊哈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