竽充數,江湖中最易充數的,且又充數充得最離譜的,則當屬簫與琴了。不管自己是否長得人模狗樣,有沒有那個天分,嘿,個個都要裝腔作勢的學上一學,附庸風雅。老夫要是遇上這樣的人,不論品行好壞,先打一頓再說,最起碼打折兩手,讓他這輩子也別想唬人。”
鐺鐺走前幾步,仰頭看他,說道:“那那要是有人剛開始學琴藝,還在磨練中,根本連‘聲韻皆有所主’這話聽都還沒聽過,更惶論參悟。這個時候就被伯伯遇見了怎麼辦呢?”
那人哼道:“一樣的打!怪只能怪他命不好,誰叫他不早一日領悟這樣的道理,就犯到我手上?”
鐺鐺又吃驚又好笑,對這人的戒心更減。她歪著腦袋想了一陣,道:“那那伯伯你一定是位演奏高手咯?”
那人呵呵長笑,道:“小丫頭,你到現在才明白啊。可惜老夫今日出來沒有帶琴,你真是沒福氣。”
鐺鐺笑道:“小女子自然是沒福氣。不過,話說回來,伯伯你一身絕藝將來失傳,豈非也沒後福得緊?”
那人愣了一下,突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小丫頭,老夫知道你想說什麼了。你猜得不錯,老夫是沒弟子——見到那些蠢笨如豬的人,吹起簫來聲音粗得如野豬嗚咽,彈起琴來雙手硬得似劈柴搗火,叫人怎麼受得了?所以僅有的幾個弟子統統被我打折了手趕出去了。不過,嘿嘿,嘿嘿,老夫的絕學卻並不見得就此失傳,你猜猜看,是怎麼回事?”
鐺鐺正自沉吟,林芑雲站起身,拍拍兩手,道:“這有什麼難猜的。伯伯你去娶妻生子,再傳給你兒子。我就不信,令公子就算真吹得比野豬嗚咽還難聽,你敢打折他的手。只怕他生起氣來,將貴府上上下下所有簫啊琴啊瑟的摔個粉碎,你也不敢多說半個不字,還不得乖乖地教?是不是這樣,伯伯?”
那人眼睛頓時瞪得老大,驚異地道:“你怎麼知道她把我府上哦,不是,你這丫頭,心思倒還敏捷,是個可造之材呀,嘿嘿。我跟你說丫頭,音律之事,得之在天,那是與生俱來的,什麼練啊學啊的,根本是唬人的。天生會的,那便不用學也會,天生不會的,再怎麼練也是裝模作樣,有型無神,怎麼不該打?”
林芑雲笑道:“多謝賜教。只是伯伯你武功雖好,彈琴奏簫的本事小女子沒見過,不過聽你的口氣,大概也算不錯罷”
那人道:“什麼叫算不錯?分明就是天下第一!小丫頭沒見識過就不要亂說!”
林芑雲不理他,繼續道:“只是這下毒的功夫嘛,嘖嘖,實在太差。”
那人頓時大怒,站起身來,喝道:“小丫頭,你說什麼?老夫這‘日分陰陽散’的威力,你到江湖上打聽打聽去,哪個不是聞之變色,思之膽寒”
林芑雲道:“什麼叫‘日分陰陽散’?”
那人道:“中了此毒,晝不過夜,夜不過晝,總之一日之內就陰陽兩分,是為‘日分陰陽散’。”
歐陽不平雖身在宮中,但江湖內耳目縱多,是以也聽過這名頭。他只覺內息愈來愈錯亂,知道那人所說不假,低聲嘆道:“哎,林姑娘,在下無能,認載了。你快些叫人放箭吧!”
林芑雲掩嘴而笑,道:“歐陽先生,別聽他瞎說。什麼日分陰陽散?這是我這是一、二十年前江湖上頗為流行的‘鬼神顛’,由蛤婆草、夭脾、血見愁,混合七星菊、六指殘根而成,對普通人完全無害,專是為修煉內功者所備的。中了此毒,身體其他並無任何異狀,只是手少陽、手少陰內息逆行。功力越深,則損傷越大,若有二十年以上功力者,多半一日之內走火入魔,旁人見了,還以為是自己練功失敗所至。當年此毒橫行時,江湖上愈是高人對它愈是心驚。不過此毒早為人所破,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毒物。最好笑的是這位伯伯,不知從哪裡學來此毒的配方,卻認不得六指殘根是什麼。從這味道可以判定,他尋來尋去尋不到,只好自作主張,找了也有個六字的六葉蒲替代,所以歐陽先生你現在手臂痠痛,四肢無力,隨便什麼人也知道你中了毒,哎呀,真是失敗!還有,這位伯伯大概也不知道七星菊不能長熬,須得其餘藥物熬足火候之後再加入,而是混在一鍋裡煮,真是失敗中的失敗!這麼煮下來,七星菊裡的毒物早失效了,歐陽先生你現下只是手少陽一路錯亂,只需運功半個時辰即可消除。”
這番話林芑雲徐徐道來,好象歐陽不平等人不是中毒,只是尋常傷風一般普通,在場的人中除了鐺鐺,無不聽得目瞪口呆。那人鼻子眼睛幾乎擠到一堆,半天方顫聲道:“那那為什麼中了毒的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