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嗜血
秋風蕭索,滿地枯黃。通往洛陽的路上,一群衣衫襤褸的逃荒者正拖兒攜女緩緩而行。
其時正是大唐貞觀十九年,文皇太宗皇帝乃不世出的一代雄主,弱冠之年策馬行天下,輔助其父李淵奪九鼎而立大唐帝國。其後率大唐鐵騎東渡長江,剿滅各地諸侯,平定中原,一掃南北朝以來中土分崩離析、戰亂頻繁的割據態勢。武德九年,他在父兄逼迫之下,冒險潛入長安城,譴三千死士謀臣,玄武門一戰殺兄廢父,總攬天下。貞觀四年,唐軍西進,一舉殲滅東突厥,斥地自陰山北而至大漠,西域震動,諸國皆盡譴使者東入長安,言聖化而臣服;貞觀九年,平吐谷渾和党項;貞觀十四年,平定高昌,取可圖浮汗城;這一年的二月,太宗皇帝入住洛陽,備伐高麗,命太子於定州監國。四月間,太宗起兵幽州,李世績攻克蓋牟城,拉開了遠征序幕。六月,大敗高麗於安市城郊,高麗舉國戴孝,不得不納貢臣服。太宗皇帝文滔武略自不必說,其手下文如長孫無忌、杜如晦、魏徵、房玄齡、馬周,武如李靖、李世績、尉遲敬德等,也是自古以來少有的賢臣良將。一時間天下承平,四海賓服,朝賀納供之國車欒相接,好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然而聖化歸聖化,平民百姓卻似乎仍遠在聖澤之外。河東道、河北道一帶連續三年大旱,赤地千里,今年卻是個小陽春,凍土不到兩月間便相繼開凍,四月裡,蝗蟲黑雲似的壓過來,所過之處,片草不留,蒼茫大地上,眼光所及之處只有累累百骨而已。朝廷征戰高麗,雖然捷報說斬首十萬,戰功卓著,大小將領、把頭千總們升官進爵,各有賞賜,其實在安市一役後,左武衛將軍王君愕殉國,唐軍往北不到三百里便遇大雪封山,後援補給不上,十幾萬將士在絕境之中苦撐了兩個月,凍死者十之六七,不得不提前班師。這是群死裡逃回來的窮兵,一進入鶯鶯之地,當官的帶頭搶奪食物、強佔民女,下面哪裡還約束得住。這一路向南,大兵就是土匪了,地方上當官的也只有巴結討好的分。苛稅、蝗蟲、拉丁,再加上兵匪,平頭百姓們掂量掂量,要活命就只有一條路:拍屁股走天下去。只有京畿道洛陽一帶今年收成較好,況且沒有兵匪之患,於是各條由山南東道、河南道至都畿道的路上,或三五百成群,或三五十一組,全是逃難的人流。
突然間,前面路上一陣騷動,有人大聲吆喝,似在驅趕人群。一轉眼,兩匹高頭大馬衝了過來,馬上騎者身批軍甲,一人手中拿一跟長長的馬鞭,只往站在路中的人群中抽去,一邊酒氣熏天的大叫:“迴避!迴避!他奶奶個熊的,你們這些統統他媽給我滾到路邊去,中書令大人的車駕就要到了!”
人群頓時大亂,人們奔走躲避,都往旁邊林子裡鑽去。老弱婦孺們有走不動的,有被人流擠倒在地爬不起來的,有父母兒子走散不見的,有走避不及捱了鞭子的,忍不住哭泣喊叫,一時間整條路上哀號遍地。兩個軍官馬鞭抽得山響,鬧騰了好一陣,終於將人群悉數趕到路邊去,騎著馬在空無一人的路上閒逛,甚是得意。其中一人道:“他奶奶熊的,老王,我們是不是走得太快了,把中書令他們弄他媽丟了罷?”另一人哈哈大笑,用眼睛不時色色的7窺看路邊稍有姿色的女人,一邊道:“那管那麼多?媽的,臭規矩憑的多,老子不耐煩聽他那一套”
不一會兒,從前面拐角處傳來一陣車輪之聲。站在一旁的逃難者們頓時亂起來,爭先恐後往前擠,要看來的是什麼派頭。人潮擁擠之下,便有不少人給擠到路上來。那兩個軍官大怒,手中鞭子亂抽,叫道:“滾回去!滾回去!媽的!中書大人是你們這些個窮酸看的麼?”前面被打了的人嗚嗚亂叫,偏是後面擁擠的人太多,個個都象鵝一般伸長了脖子往前壓,想往回串都不能。立刻便有人張三李四的亂罵起來。
正吵鬧間,一輛破破爛爛的驢車“吱吱噶噶”地從林子後轉了出來。趕車的人是一個呆頭呆腦的少年,看那身寒磣的裝束,怎麼也不象官差打扮。兩百多逃荒者見挨鞭子等了半天等出這麼個角色出來,不禁都怔了。那少年似乎對周圍這麼多人伸著脖子看他茫然不知,只顧駕車前行。
那兩個軍官策馬上前,其中一人劈面就是一鞭抽去,罵道:“小子,你眼睛長到屁股上了?看不見這裡不許亂跑嗎!你奶奶雄的”
那少年見到軍官,心下先怯了三分,這一鞭下來便沒躲開,打在肩頭,“哎喲”一叫,口中陪笑道:“軍、軍爺!這是”
那軍爺一邊罵道:“你小子這個時候在路上亂跑個屁,帶的媳婦麼?”,一邊用馬鞭去挑車簾子。他馬鞭剛剛碰到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