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是禪讓,其實趙家此舉跟強盜行徑並沒什麼兩樣,現今,北有契丹吐蕃、西有西夏回鶻虎視耽耽,大宋江山的根基已經搖搖欲墜,我和他在江湖上也多有舊部,便應該乘機登高呼振,聯絡諸方勢力,揭竿而起,重建邦國。他舌底蓮花,說得風起雲湧,大凡常人不免會受他鼓惑。只是我自幼向道,對於這些榮辱早就看得淡了,所以當場拒絕,也勸他念天下蒼生之德,勿要在屍山上插旗,血河裡洗馬。”
慧真聽他說到這兒,合十道:“阿彌陀佛,大官人宅心仁厚。不逞私己之利,而大興刀兵,塗炭天下生靈,實為萬民之福。”
蟲二聽了,微微一笑:“那慕容斌見我意志堅決,勸說無效,便又打起那睡仙洞的主意來。說我不想起兵倒也無妨,只要願意助他一臂之力,他日江山打下來後當與之共享。原來,他是想去睡仙洞取得家師所珍藏的兵法秘籍,謀於王霸雄圖之用。當場便被我喝斥了一番,並勸他儘早打消這念頭,須知能進那洞中之人,有‘無邊’牌的導引固然是一方面,若非宿緣深厚,即便是在裡邊挖地三尺,也難以尋得一寶。更何況,家師身承棲神、煉神、瑜珈、丹道、兵法、技擊等諸多修為,卻大異於呂純陽的丹道學派,上承的還是秦漢之前儒、道不分家的道學,其宗旨還是想借儒道的思想與方法,作為避地高蹈、保境安民的教化,卻不想學張角之流,借道仙之名,行兵伐之事。”
慧真道:“善哉善哉,大官人如此以天下蒼生為念,當真是菩薩心腸。”蟲二先生說到這兒,嘆了聲:“當日,我和那慕容斌因話不投機,便鬧了個不歡而散,卻沒想到,這卻給我那徒兒蕭燕山帶去了禍患。他帶著才滿週歲的蕭峰來滄州見我,不想回去時,便被慕容斌設計陷害了!”
慧真聽到這裡,已經是心如明鏡,知道那慕容斌既然在蟲二處碰了壁,便想著去暗中取利,於是又瞄上了蕭燕山手裡的那塊銀牌,因此才有了自己在丐幫分舵做客時,他去相告契丹武士來少林寺盜取秘籍,要途經雁門關回大遼一事。
他此舉顯然是早就謀劃好了的,先要挑起大遼與大宋之間的戰禍,同時削弱少林和丐幫在武林中的勢力,進而指使公孫清和鬼影子趙無跡混入其中,伺機搶取蕭燕山身上的銀牌,只是他沒想到蕭燕山會放過自己和王雲峰,所以那銀牌還是沒落到假死的趙無跡手裡。可是既然事情擔著這麼大的干係,慕容斌如何又不暗中相隨,卻只是指使公孫清和趙無跡去做呢?
慧真心中正自揣摩,又聽蟲二先生道:“那個慕容斌果然是個可怕的角色,見縫插針,舉一反三,無所不用其極。
當日在江南相遇時,澡雪只不過略提了些玉華洞的事,又說逍遙子和林凌波最喜歡慕容斌這樣的才俊,他就聽進了心裡去,終是找了個空子,去‘天一閣’把《小無相神功》盜了去。”
這番話傳到慧真耳裡,登時如同黑夜裡劃過閃電,可不是麼,自己在丐幫做客時,慕容斌正被林凌波和逍遙子追殺,也可能正是因為被逼得急了,所以才無暇分身,只好讓公孫清和趙無跡去渾水摸魚了。
慧真想到這兒,衝著蟲二一拜,道:“多謝大官人解開小僧心裡的謎團,雁門關之事,慧真雖是無心犯過,但畢竟手上沾血。這次回寺,小僧自當每日捫心叩問,懺悔己過,並善待那喬鋒,以圖消減自身的罪業。”
蟲二道:“說是罪業,其實也是菩提,說是煩惱,其實也是智慧。你們佛門不是有這麼句偈語嗎?說牛吃了水會化成牛乳,而蛇喝了水反而要變成了毒汁。這罪業其實一樣,若是以菩薩心腸待之,也能成為福報。”
慧真合十道:“小僧拜領大官人的點化!”蟲二四下裡看了看,道:“這逍遙谷裡已經不是久留之地,僧家若是沒有什麼
要緊事,還是早些離開吧!我倒是還要在這裡呆一會兒,想些事情!”慧真說聲是,必恭必敬地朝蟲二又是一禮,這才轉身而去。
山風蕭蕭,松柏瑟瑟,有蒼猿的叫聲劃破了林中的幽靜,甚為悽慘。蟲二默默地站了會兒,突然道:“燕山,你既然來了,為何不出來相見?”
話音剛落,一個高大的黑影就從松枝上跳下來,他雙膝一旦著地,就噌噌噌噌跪著爬上前去,嘴裡悲聲喊道:“師父,弟子實在是無顏再見您老人家了!”抱住蟲二的兩條腿,放聲大哭起來。
蟲二聽他哭得悲悵,心下一酸,也是虎目含淚,雙手把蕭燕山扶起來,見他臉色赤紅,粗硬的胡茬子長得滿腮都是,顯然是好久沒有刮過了,那豆大的淚珠子順著臉頰上噼裡啪啦地滾落,打溼了胸前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