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牽連,城內雖不曾家家閉戶,但街邊商肆生意慘淡,路人皆行色匆匆,都帶著一副大禍臨頭的惶恐。
卯時即將過半,行人稀少的街道上,龍峻負手慢慢走著,閒閒打量四周,看起來放鬆愜意。朱炔緊跟他左側,邊留意路旁是否有異常,邊盯緊在右側緩步跟隨的唐穩,心裡很是不快。且不論龍峻傷勢剛差不多痊癒就重返常州城來閒逛,單說讓大隊人馬悄悄進城,卻又留在常州城郊不用,只帶了自己和這個敵友不明的唐二公子出門,朱炔就有一肚子牢騷好發。可自家大人的脾氣他又十分清楚,真要打定主意拗起來,怕是天王老子都勸不住。
唐穩早已察覺朱炔警惕的目光,仍是袖手抬頭不以為意,畢竟行刺錦衣衛指揮使的大事,唐門也有所牽連,老孃就這麼貿貿然把自己主動送上門,人家刻意提防也在所難免。說起來,反倒指揮使大人的應對,讓唐二公子倍感意外。
想起來常州的路上,自家老孃把自己為期三年的賣身契恭恭敬敬遞上去的時候,這位龍大人臉上的神情,唐穩心裡就不由打鼓。明明跟前這人並不曾叫手下襬出大陣仗,戒備森嚴,斥令威壓,也沒有像自己見過的那些武林高手一樣,露出殺氣迫人,反而面色平和,語氣平淡,既不呼喝,也不多話,卻讓唐穩無緣無故覺得心驚膽戰。
那時龍峻穿一身褐色便服,草草在腦後束著頭髮,隨隨便便靠坐在車裡,靜靜看著手上的契約文書,任由葉明卉款款而談,聽完為唐家申辯,並且極力博取他信任的一番話之後,抬頭問了一句:“聽說這段時間,唐門的大公子和家中幾位主事鬧得很不愉快?”
他頓了頓,把賣身契摺好放進腰間革囊裡,看著葉明卉笑容瞬間僵硬、神色陰晴不定的臉,慢慢說道:“唐夫人把二公子送到我這裡來,倒的確是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唐穩最瞭解自家老孃葉明卉,她向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蜀中辣子,可偏就在龍峻平靜澹淡的詢問中,瞭然銳利的目光裡,大冬天額上冒汗,面紅耳赤。畢竟心裡打的如意算盤被一照面間就看個分明,任誰都會覺得吃驚和不舒服。
這位龍大人,看上去身量實在普通,自己比他還要高了大半個頭,可站在他面前,不知怎地,總感覺自己反而要矮上三分,自家老孃應對之時也是聲音不穩,好像連腿都有些發軟。唐穩邊走邊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官威罷,錦衣衛指揮使是皇帝近臣,常言道居移氣,養移體,天天這麼皇家威嚴薰陶下來,自然便形成了氣勢,而那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威儀,斷不是江湖草莽之人可以想像,能夠比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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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峻不緊不慢緩步前行,這條原本是常州最熱鬧的街道,路面上也不見幾個人。一個多月前,他和童虎便是在這條街上遭人劫殺,中了纏綿劇毒,現在故地重遊,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路面牆頭的血跡早已沖洗乾淨,房屋街道地面各處,刀劍砍出的缺口和弩箭射出的坑洞也全被補好,只有道路兩旁樹上的痕跡無法修補掩蓋,在在展示著那日的慘烈。那天殺了多少人?龍峻已經記不清了,腦中仍還有印象的,便只有那個玉雪可愛的小娃娃,滔天的怒火和鑽心的疼痛。
童虎早已處理好常州府和鎮江府衛所的事務,趕回京裡覆命,將這次刺殺上報天聽。皇帝體恤他負傷,特意下旨準了兩個月的假期,讓他在鎮江好生休養。今年的春節,龍峻便和朱炔以及一幫緹騎兄弟在鎮江度過,雖然比不上京城熱鬧,可也別有一番風味。
常州衛所的暗釘俱已拔出,只是結果讓龍峻很不滿意,幾名首腦人物,在自己垂危童虎趕去鎮江之時,突然被人劫走,就此銷聲匿跡,餘下的那些,提供不了多少有價值的東西。盧潤不愧是官場老手,出招既快又準,且留足退路,怪不得有人甘願替他賣命。劫獄現場甚是乾淨,痕跡幾乎全被清理,但仍能看出手法和鎮江牢裡劫走常樂的相似,估計是恆社掌櫃託夜府主人鄒澈所為。
這段時間,常州府各地方官員輪番託關係到鎮江說項求情,傷藥補品多到能開藥鋪,錢銀地契更是送來一大堆,對此,龍峻一概以傷重不能見客為由,全都推給劉玄應付。常州之事,皇帝已授他全權處理,之所以先動錦衣衛衛所,對其他各處遲遲懸而不決,只因為龍峻知道,相關之人,盧潤必然早就聯手吏部尚書陳元佑,在部署殺局的時候便已調走,餘下的這些,都是準備借自己的手來換血的可憐蟲。
雖然目前所能做的極其有限,但龍峻並不著急,因為他熟知那份名單,明白自己的對手是誰。知己知彼,便能百戰不殆,只要是人,都難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