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撫摸二十歲時的長公主的臉!時光彷彿倒流了。
“很快我就要變成十六歲的樣子了,十六歲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時候。十六歲的白凌波十六歲的白凌波,沒有一個公卿的女眷能比得上。”長公主拉著寧卿的手在自己面頰上移動,輕輕吻著他的掌心,像是在夢中囈語,“寧卿,我在鏡子裡看著自己,再也不懷疑碧城先生的力量。逆轉時光,是神使才有的術法啊!這九州之內,又有誰能不臣服於神之下呢?”
寧卿點頭,坐在她身邊,緊緊摟住她的肩膀。
長公主也抱住他的頭,按在自己心口,輕輕撫摸他的頭髮:“傻孩子,怎麼不說話?我不會丟下你的,很快我就變成十六歲的樣子了,十六歲的白凌波,是九州最美的女人,她和你站在一起,就像一對要飛昇的神仙。我再求碧城先生治好你的眼睛,那時候你看見我的樣子,一定歡喜。”
偌大的宮殿中,一男一女相擁,久久也不說話。窗外的陽光照進來,照在長公主瑩潔如玉石、嬌軟如嬰兒的臉上,近乎透明,可以清晰看見面板下柔柔的血色。她笑了起來,不再有老女人的兇戾,是二十歲女人帶著憧憬和夢的笑,她的眼瞳明淨,彷彿秋湖上漣漪盪開。
雷碧城走到桂宮的正門前,忽地止步,轉頭看著黑衣從者:“你立刻啟程去南淮,我會用飛鴿送一份七御史聯署的判罪文書給你,你拿到這份文書,立刻去找百里景洪,然後親自處死息衍。時間定在四天後的夜裡,一刻也不要拖延。”
“不必等寧卿公子那邊的回信麼?”黑衣從者問。
“不能等,不能小看天驅埋伏在天啟城裡的勢力。御史臺發出判罪文書,他們會立刻知道,會不惜代價準備援救息衍。就算欽差帶著判罪文書快馬趕到南淮,情況可能已經完全變化。所以,你拿著一份假的判罪文書,處死息衍之後,真的判罪文書才會到達,前後會相差三五天。”
“學生明白了!”黑衣從者轉身就要離去。
“此外,即便如此,你未必不會和息衍埋伏在南淮城裡的人對敵,但你已經跟隨我十二年,區區幾個天驅你能應付,只是千萬小心。”雷碧城在他背後說,“為你哥哥復仇吧,不必留情。”
胤成帝五年十二月十一日,晉北國北方臨海,北固山城。
這是一個港口,也是一座雪城,每年瀾州的第一場雪都是落在北固山城。北固山城以北是分隔寧州和瀾州的羽淵海峽,從外海來的冰冷海流日夜從這裡經過,注入浩瀚的濰海,海上來的冷風和雨雲讓這裡終年陰霾,陽光珍惜得像金子一樣。
也正是這糟糕的天氣在保護著這座地處荒遠的小城,從這裡北望一百二十里就是屬於羽人的寧州,羽人在那裡建築了一個堅固的石頭堡壘“刻印城”。羽淵海峽最窄的地方甚至窄過天拓海峽,而東陸的王朝千百年來正是靠著這兩道海峽保衛著自己的邊疆。
相比天拓海峽,羽淵海峽更加的平靜。儘管更窄,卻有著冰寒海流高速經過,永不停止。只有羽人的木蘭長船可以在這一帶的海面上航行,可就算是木蘭長船加上羽人本性中駕馭風的能力,航行於羽淵海峽上還是一件令人緊張的事,船隨時可能被海流形成的漩渦拖到海底去,或者遭遇暴風天氣被吹得撞在附近的山崖上變成一堆海面上漂浮的碎木。東陸人說這道海峽是神劈開來保護東陸的,對於羽人它就像是天淵一樣不可逾越,所以命名為“羽淵海峽”。
但是防禦並不曾鬆懈,開國大帝白胤把一位伯爵封在了北固山城,稱為北固山伯。這個軍武家族世代守衛著這個小城,在晉侯的管轄之下,卻享有在這座漁港城市收稅的特權。從這座小城無論往東或者往西,數百里內都是陡峭的懸崖面對著白浪滾滾的大海,海浪拍打在峭壁之下濺起數十尺高的水沫,沒有船可以停泊。而北固山城所在的卻是峭壁地形的一個缺口,這裡是個天然的良港,兩邊伸展出去的海岬中間是一片靜水,人們甚至可以在近海捕魚。
白胤曾登上這座城市的高處看了很久之後說,將來羽人的進攻必然從這裡開始。所以他在北固山城的最高處設定了火鼎,如果有一天這座火鼎被點燃了,就是羽人已經攻陷了北固山城。長達六百里的烽火連傳,直到晉北秋葉山城,晉侯會一面向帝都報警,一面舉全國之兵抗擊。
古月衣帶著兩千五百名出雲騎射趕到北固山城的時候,正是雨後的陰天,這一代的北固山伯誠惶誠恐地等候在城門前,遠遠地看見大隊的騎射手踏著泥漿疾馳而來,一色的白衣白馬。這些年輕武士每一個都是輕衣散發,隨身只有一張角弓,連腰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