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有一個溫暖、滿是水藻的湖泊,在那裡倖存的魚兒會代替它死去的同伴們產下成千上萬的卵,來年春天這些卵孵化,小魚不僅像它們的父母,也像那些沒能從獵人手中逃脫的鯡魚。這就是戰場上殘酷的生存法則,在這裡,任何一個人的命都不重要,只要最後一個人能夠爬到敵軍的將旗那裡砍斷旗杆。是死在半路的千千萬萬人的手為他舉起那斬旗的一刀。
“這就是為將的道理,就算你知道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你卻必須忘記這一點。為將的人,每一次下令都會有人因你的令而死去。但是所有的令箭都必須投擲出去,”息衍這麼說的時候眺望著落日下的遠山,“這就是所謂‘殺伐決斷’”。
這就是殺伐決斷,面對著屠場般的世界,懦弱的人是生存不下去的。
他回頭看著正在崩潰的左右鋒,九王和木刻陽正在相互靠近尋求支撐,厄魯。帕蘇爾那面所到之處震驚百里的大旗在煙塵中堪堪就要倒下,每一次掌旗的武士被利箭穿心,立刻就有人撲到九王背後再把那大旗豎起,數以萬計的朔北騎兵帶馬圍著他們奔跑,箭矢如雨,左右鋒化作了圓形陣,死死地保護著陣心的一千人。
那是他們的旗,他們斬狼的長刀,他們是要去那個溫暖湖泊裡產卵的魚。
“敗退者斬!”一名千夫長咆哮。
阿蘇勒猛地回頭,看見一名飛虎帳武士驚恐地捂著兩耳吼叫,從戰場上不要命地往後逃。他的指縫裡滲出鮮血,大概是兩耳都在雷霆般的巨響中 聾了。那名武士就要從阿蘇勒馬側馳過,阿蘇勒握刀的一緊,他知道軍令的嚴肅,他如果此時不斬下這個武士的頭,下面不會再有人衝鋒。但那是一張何等年輕的臉啊,只有十六七歲的大孩子,大概是剛剛接過了父親的刀和鎧甲,成為了一名效忠大君的飛虎帳武士。阿蘇勒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得出他是真的害怕,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孩子,看見那麼多人就在他的身邊化作橫飛的血肉,他理所當然地害怕。那樣就要砍下他的頭麼?阿蘇勒的手腕僵硬,腦海忽然一片空白,這個間隙,那名武士在阿蘇勒面前一閃而過。阿蘇勒意識到這是個巨大的錯誤猛地回身時,看見那個大孩子的頭從脖子上滾落下來,無頭的屍首膝蓋彎曲,撲倒在地上。斬下他頭顱的刀握在千夫長手裡,那是個四士多歲的男人,冷厲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
“我帶隊再衝一次,再有兩隊好射手從左右包抄。”千夫長說道,“讓那個妖魔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施法。”
阿蘇勒在那個男人鐵一樣堅硬的面孔前只能點頭,“謝謝,本該是我動手。”
“理應為大那顏效勞,”千夫長看著地下那個大孩子的頭顱,“我們騰格爾家的男孩不能是懦夫。”
阿蘇勒沒有來得及說話,馬魯和馬紮從左右閃出,“我們帶射手從左右包抄。”
他默默地撫摸著自己的胸口,黑袍下滲出漆黑的血來,他的呼吸急促,無法駕馭的力量在他的體內分散開來,千萬條蛇似的穿梭。
他明白自己是真的老了,教中那些神異的駐顏之術可以模糊他的年紀,但是生命之火的熄滅是早晚的事,作為一名秘術師,他已經越過了巔峰的年紀,每一次動用這種逆天的禁術,他都在耗損自己剩餘不多的生命。三十年前在那個晉北小鎮上誅殺天驅啟示之君的決戰之後,他又一次感覺到靈魂將從他殘破的身體中溢位。
“老師,我們撤走吧,把這裡留給白狼團來防守。”桑都魯哈音準備把山碧空扛在自己的肩上。
“不,還不能撤走,你沒看見白狼團逼迫得這麼緩慢麼?狼主在窺看我的力量,他只尊重掌握力量的人,我們需要他的尊重。呼都魯汗也一樣,他根性把我的命和他的旗捆在一起。”山碧空在巨盾後緩緩地挺直身體,“我們是神的使者,沒有人能殺死我們。”
“老師,您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啊!”桑都魯哈音也看得出山碧空到了油盡燈枯的極限。
“是啊,撐不住了,”山碧空輕聲說,“能殺死我們的,只有神和我們自己。”
他用盡全力伸手在空中寫畫,手指上黑色的血迅速汽化成暗紅色的霧氣,隨著山碧空快速的勾勒,秘術的花紋瞬間成形,這些蘊藏了靈魂的血之咒能將秘術提升到極致。山青空猛地揮袖掃去了那個浮在空中的印紋,同時陽昊之井再次噴發,火柱矗立在戰場上,如同神的刑場。
疊都魯哈音知道此刻自己該做什麼,他抓起巨弓,每次上弦三箭,左右射出。山碧空強攻著正面而來的數百名青陽騎兵,桑都魯哈音的巨箭直取左右偷襲的小隊。
千夫長帶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