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蘇勒帶馬閃過的瞬間把影月轉到左手,右手把一個來不及閃避的朔北武士從馬上直抓了起來,用力向一側丟擲。短暫的哀嚎聲後,那個朔北男人消失在飛虎帳騎兵的鐵蹄下,阿蘇勒心裡微微有些不忍,繼而驚得拉住了馬韁。
他和黃金蒼狼旗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阻礙了,此刻他才發現旗下沒有站著呼都魯汗或是任何一個朔北人,旗下只有一個人,一個老人。
那個像極了離國國師雷碧城的老人,山碧空。
山碧空佝僂著背,扶著旗杆而立,像是一個居於山中的老人扶著古樹眺望,騎軍帶起的大風把他一身灰袍吹得呼啦啦作響,他顯得平靜、孤獨、又蒼涼。面對來勢洶洶的鐵騎兵,他沒有絲毫畏懼的神情,隔著幾百步和阿蘇勒對視了一眼,而後轉過身,揹著手,圍繞著蒼狼旗漫步。
這詭異的一幕令飛虎帳的騎兵們都覺得不安,他們紛紛拉住了戰馬,在距離山碧空兩百餘步的地方站住了。這樣一支龐大的騎軍,停下來很是艱難,騎兵們急促地喘息著,等待著阿蘇勒的命令。
哈勒扎攔在阿蘇勒的馬前,“大那顏,那是辰月教士!”
“我知道。”阿蘇勒聽著影月發出了不安的鳴響,“他還是個位階很高的辰月教士。”
“怎麼辦?是疑陣麼?”
阿蘇勒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是呼都魯汗他正向著白夜蒼狼旗那邊撤退。”巴魯指著遠處。他們已經登上了高處,附近幾里內的局勢看得清清楚楚。
“不能停下,”阿蘇勒長刀虛劈,“我們距離黃金王和狼王都不遠了,我們不能停在這裡,九王說得對,後面沒有我們的路。”
山碧空遙望著對面那支殺氣騰騰的隊伍。他已經很老了,可視力還沒有衰弱,看見了被萬軍簇擁的那個年輕人,他穿著白色的皮鎧,舉著那柄天驅領袖的長刀。
一萬雙眼睛都在看著山碧空,這是一對一萬的凝視,山碧空的目光平靜坦然。
遠處的喊殺聲被風捲上高空,又自上而下地壓過來。他所在的高地如同死亡之海的海灘,這海的水是死人的血和哀嚎組成的,它掀起滔天的巨浪,席捲過來,要把他吞沒。他已經很老了,看過不知多少人死去,立於戰場中央不會感到悲傷,但總覺得疲憊。
這個世界紛紛擾擾,總有些理由讓男人們不得不舉起刀去搏殺,他們咆哮,他們砍殺,他們哀嚎。
“這是這世界的罪啊,”山碧空在心裡說,“不是人的。”
這世界被作為戰場而創造,註定要浸滿鮮血,無論多麼努力地守護它,終究都不能結束戰爭。
山碧空想要揮袖對那些急欲建功或者復仇的年輕人說,“退去吧,你們在撲向死地。”
但是他沒有說出口,他知道此刻一切的言語都沒有用,當仇恨和鮮血矇蔽了人們的眼睛,他們聽不進任何話。
他低頭默默地看著自己腳下,圍繞著黃金蒼狼旗,腳印組成了完美的圖騰。他緩緩地呼吸,那個圖騰隱隱地一閃一滅,漸漸和他的呼吸節奏吻合。
“附近沒有發現埋伏,”斥候回報到阿蘇勒面前,“但是朔北人的騎兵已經從後面追上來了!”
阿蘇勒回過頭,剿殺後軍巴赫部的朔北騎兵大隊中的大部分已經放棄了包圍,戰馬全力賓士,馳援本陣。對方足有兩萬之眾,正當殺紅了眼,飛虎帳戰勝的機會不大。而被阻擋的青陽部前軍正在竭盡全力向著飛虎帳靠攏,左右鋒的鐵騎把一千個始終沒有出手的人包裹在中央,那是不花剌的一千人,他們在黑氅上覆蓋了一層灰白色的麻布,遠遠看去只是普通的新軍,他們沒有帶刀,卻帶了五萬支毒箭。
他們距離遠處的白夜蒼狼旗還剩下三里的距離,那裡只有三千匹白狼。
“弓箭!”阿蘇勒喝令,“射殺那個人!我要斬斷黃金蒼狼旗!”
巴魯巴紮帶著幾十個飛虎帳騎兵趨前,到距離山碧空只剩下一百步的地方,一齊張弓搭箭,他們都是出了名的神射手,尤其是巴扎,在東陸的時候大柳營裡演武,每次射箭第一的紅花都落入他的囊中。
遠處山碧空緩緩地抬眼,看了看那些獰亮的箭鏃。
“射!”巴魯喝令。
幾十枚羽箭同時離弦,飛虎帳騎兵們立刻收弓拔刀,預備衝鋒。沒有人能在這樣的攢射下逃生,除非他是鐵鑄的。
羽箭在空中拉出尖嘯聲,山碧空的手微微用力在黃金蒼狼旗上一震。一個如同波濤拍打礁石的聲音把羽箭的嘯聲整個壓了下去,飛虎帳的騎兵們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