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製造了魔鬼?”不花剌嘴角抽搐著,冷笑,“草原上偉大的英雄,狼主蒙勒火兒·斡爾寒,要把自己殘暴的罪行推在敵人的頭上麼?”
“不,我們是魔鬼,我承認。但是任何人在生下來的時候都是善良的孩子,是不是?年輕人,一個人成為魔鬼總有些原因,其實每個人都可能成為魔鬼。青陽人並不擁有絕對的正義,這是戰爭,戰爭裡只區分敵人和自己人。”蒙勒火兒淡淡地說,“在戰場上你只需要想著殺死敵人和保全自己人,夥伴的死去會讓你覺得孤獨,只有敵人的血才能夠洗去孤獨。”
“那是為什麼?是因為你的野心!如果沒有野心,你的武士們就不會死那麼多,你們不會有三十年前那場失敗,你的武士也不會失去家,變成野獸!你們覺得孤獨?那是你們應得的!是你們自己把自己的家人和一切,都毀掉了!”不花剌仰起頭狂笑。
他是真心實意地覺得舒暢,因為他可以嘲笑蒙勒火兒的孤獨。他本以為推動了弓箭和一隻胳膊他已經無力去進攻這個可敬畏的老人了,但他現在覺得語言也可以,只要蒙勒火兒覺得孤獨,那麼他堅不可摧的、魔鬼的內心上還有裂痕。不花剌心裡湧起一點報復的快意,他要用兇狠的語言,變成鋒利的鑿子,在那個老人的心上鑿出缺口,深深地鑿下去,鑿出鮮血來。
他就要死了,不在乎蒙勒火兒暴怒地砍下他的頭。這是他最後能做的事,他想以這去安撫他死去的夥伴們。
蒙勒火兒沉默著,笑了笑。不花剌愣了一下。
“年輕人,想用語言來激怒一個老人?”蒙勒火兒說,“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們這樣的男人生在這片草原上,不曾畏懼過孤獨。心裡湧動著對這個世界的欲丆望丆,我一定會伸手去奪取,英雄在踏上戰場前已經清楚他可能失去的一切,但是他不會因此後退。就算命也丟掉了,也沒有辦法。因為你敵不過欲丆望丆。”
不花剌盯著蒙勒火兒,可蒙勒火兒的形象在他眼裡越來越模糊。他本來覺得那是一頭兇蠻的野獸,不顧一切地要吃人,但真實的蒙勒火兒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殘酷、高傲、又孤單,坐在皚皚白雪中侃侃而談,像是個東陸的哲人。
“你算不得什麼英雄。”不花剌終於想到了一句話去反駁。
“就算被稱做魔鬼又怎麼樣?我們已經承受過太大的痛苦、太深的恐懼,失去一切流放自己,在永凍的雪原裡等待了三十年,可是我沒法讓我的欲丆望丆平息下來,我的心裡乾渴,只有酒和女人能夠稍微地滋潤。我在意被稱為魔鬼麼?”蒙勒火兒環顧他的武士們。
狼騎兵們都沉默著,冷硬的面孔上沒有絲毫表情。
“我還想被深深地滋潤,而能夠滋潤我的,只剩下你們青陽人的血了。”蒙勒火兒低聲說。
“你錯了!就算最後一個青陽人流乾了血,又能怎麼樣?你就要死了!蒙勒火兒!你能當上幾天的大君?然後埋葬你的只有小小的一塊土地!你的欲丆望丆根本沒法被滿足,你的欲丆望丆是深不見底的海!”
蒙勒火兒又笑了,笑得很輕鬆。
“我來這裡並不是跟你爭論誰對誰錯,”朔北狼主雄踞在寶座之上,仰望天空,低聲說,“回去告訴比莫幹·帕蘇爾,我只是來複仇!”
比莫乾和貴族們急匆匆地登上城牆,放眼望出去,數萬朔北大軍在北門外集結。他們打起了上萬面紅竭色的大旗,雪地上像是鋪滿了一層鮮血。
“他們是要攻城?”比莫幹心裡一顫。
昨日敗陣之後,殘餘的軍隊退回了城裡,帶回了昏厥的阿蘇勒,朔北人出人意料的沒有趁機攻城,他們在距離城牆兩百步的地方勒住了戰馬,放任青陽潰軍入城。其後的整整一天,比莫幹都在金帳裡和貴族們議事,夜以繼日。壞訊息不斷地送進金帳來,接近三萬人的大軍,活著回來的只有不到三千人,虎豹騎、飛虎帳、鬼弓三部精銳皆毀在這一戰裡,九王、木亥陽、巴丆赫丆都傷重,而不花剌沒能撤回來,有人看見他被巨狼一爪撕下了一條手臂。整夜北都城裡都是哭聲,幾萬人失去了家人,北都城的戰力真正被摧毀了。比莫幹討論不出結果,沒人能告訴他該怎麼辦,貴族們一時沉默,一時暴躁地疾走,場面一度失去控制,而凌晨的時候,傳來了朔北部在城北再次集結的訊息。
“哪來那麼多紅旗?”旭達汗說,“難道他們昨夜是要染這些紅旗?”
他想到《遜王傳》裡一個古老的故事,狠狠一顫。
“他們是要攻城!該讓所有能動的男人都集中到北門來,帶著弓!箭越多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