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其各走極端,兩敗俱傷。不說別的,為了這種薄情無恥的男子,悲憤成疾也是不值。昨日回去業已勸好,不料還是這樣氣盛,知其口直心快,當時按捺不住,人卻聰明聽勸。正在低聲勸解:“最好息事寧人,不可做得大過。”
忽然想起方才所說黃山都昨日暗中窺探之言雖是氣話,正與鴉鴉所說相合。照此情勢,狗男女分明存有深心,陰謀決不止此,山蘭卻說得如此輕鬆,莫要另外還有文章不成, 又想:鴉鴉本在一起,忽然失蹤不見,此女機警異常,山蘭說她去年才只八歲,公然孤身出外探敵,連遇兩次猛獸,均被避過,歸途並還打死一隻。一個人常時往返數十里,那一面道路她都熟悉,所行比這一帶遠得多,好些大人都沒她熟。雖不至於遇險失落,她和我這樣親熱,怎會悄沒聲人便走去,至今不歸?方才她人剛走,對頭便已出現,昨日又是她說暗中窺探的實是狗男女,並非敵人,神情十分悲憤。此時想起,俱都有因,莫要此女業已看出好謀,暗中溜走,去向老人報信不成?聽說這裡的人樣樣公平,不論何人犯規,一體受罰,除非有理,真要犯規,便老人也無用處。不過事情難料,對頭知其有心陷害,或是另有別的兇謀,有她趕往通知,到底要好得多。何況此女生長此問,是否犯規和事情大小,想必知道。既敢背了對頭繞往前途告發,可知並無妨礙。如無用意,隔了這多時候,人早尋來,哪有不見之理?再一回憶,鴉鴉先在自己身後,並未往前走動,轉眼人便不見,不是往旁便是往後,越想越覺所料不差,否則此女那樣依戀,形影不離,再三揹人苦求,非要答應帶她同走,並將所練刀矛和縱躍飛馳之能當面施展,說她非但從小習耐勞苦,連忍餓忍熱忍冷以及多走長路都下苦功練過,尤其是走長路已有兩年,不曾斷過一天。因其年幼,家無大人管束,老人憐她孤苦,令其同住花林塘,並命眾人另眼相看,從無一人欺負過她,老人事情又忙,每日起居均有定時,一出外就是多少天。鴉鴉仗著無人過問,除常孤身遠出,探路探敵之外,便是約了童伴練習應敵,往來兩地,由她自願做探子,滿林飛馳跑上一整天不算稀奇,兩三天不眠不休也不飲食均不妨事,暗中練習不知有多少次,如肯帶走,決不累贅,並且大家都好。就這兩三日光陰,連漢語帶山民語言竟學會了不少,不會的,也能聞聲會意,略比即知,這等靈慧的幼童實是少有。另有一件奇怪,除對老人阿龐一人最為忠心感激而外,山蘭平日也極愛她,她表面也頗表示親熱,神情卻不真切。山蘭如其咒罵黃山都,必在一旁隨聲附和,格外顯得高興。對於自己,卻是親熱依戀,樣樣出於真誠,防人之心更嚴,當著人,都是不相干的話,只一揹人必要苦求同行,極力表示她的本領能幹,不怕吃苦,說完也必再三囑咐,千萬不可把所說的話告知別人。每一提起黃山都,終忍不住帶出一種悲憤之容。偶然有時警覺,還要故意想法遮掩。幾次探詢,答話支吾,並請不可告訴山蘭,以防他們是夫妻,難免洩漏,對她忌恨。越看越覺她人小心深,自有難言之隱。實在見她可憐可愛,情不可卻,當日曾露了一點帶她同行的口風,便歡喜得眼花亂轉,抱著自己直喊親孃。此女生長山中,老人那樣鍾愛,眾人也無一個對她欺凌,除卻父母雙亡、家無親人,只比別的幼童還要自在。如說幼童好奇,對漢家人發生傾慕,但是漢城之中不曾去過,以前話都不懂一句,如何一見傾心,對一個異言異俗的外族中人這等親熱依戀?
實在不解,但經細心檢視,對於自己實與山蘭不同,沒有絲毫虛偽。越想越料方才失蹤必有深意。恐被對頭聽去,也未出口。
山蘭滿腔憤怒,鴉鴉一向自往自來,見慣無奇,心中有氣,又想乘機報復,回到禁地之內將鞭討還,把山婦打上一頓,也未想起詢問鴉鴉何往,怎未同回。正走之間,二女樹上掛的兩隻皮燈籠,早被後面兩個野人代接了去,走往前面。山蘭樂得省事,也未理會,眼看越過崗頂,順坡而下,到了坡那面來路,便可將鞭討還出氣。暗影中回顧山婦,好似怕打離開,不知何往。只剩黃山都同一野人在後面交頭接耳,低聲說話,相隔約有一兩丈。
雙珠正勸山蘭此時不必與人慪氣,無須打她,前面持燈野人忽然走遠了些。山蘭恐雙珠沒有燈光照亮,行走不便,方要喊住,隱聞身後腳步之聲。回顧身後二人順坡而下,相隔已近,丈夫手中有一盞皮燈,先隱黑暗之中,上路方始取出,同行野人也是族中勇士,乃他心腹,每次出外擄搶並往別族中強姦婦女,都是此人引頭冒險往探虛實,再引丈夫同去,山婦便他擄來,最是可惡。心正厭恨,打算走快一點,後面皮燈忽被丈夫摜滅,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