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柔聲道:“你跑哪裡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黎非一陣恍惚,迷迷糊糊地,只覺彷彿確實一直和他住在音丘一般。她反手緊緊握住他的袖子,抬頭怔怔看他,濃密漆黑的長髮,挺直的鼻樑,清癯的臉龐,還有那雙溼漉漉的眼睛,他面上的神情總有些傲然,生人勿進的味道,像一隻孤傲的鶴。
黎非下意識喃喃喚了他一聲:“修遠。”
他笑著將她拉進屋,柴門在身後靜悄悄合上,一室幽然燭光,桌上早已擺好飯菜,全是她愛吃的素菜。
“又去等師父了?”雷修遠替她夾了一筷子竹筍,“他還要幾天才回來,不要急。”
是啊師父出門辦事去了,還得過幾天才能回來,特意囑咐她和修遠好好看家。黎非迷惘紛亂的心漸漸沉澱下來,小小吃了口飯,雷修遠給她夾了滿滿一碗的菜,淡道:“多吃點,矮得要死。”
黎非也給他夾了許多菜,譏誚地笑:“你才要多吃點,長壯實點!”
話一出口,忽覺熟悉,她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說過這話?意識深處總覺得自己彷彿忘了什麼。慢吞吞吃完飯,看著雷修遠捧了一罐鹽撒在屋外,雪白的鹽粒拼成一圈古怪的花紋,她記起這是驅妖的方術,師父在的時候每天晚上都要撒一遍,確保晚上睡覺不被妖怪們偷偷吃了。
黎非奇道:“你驅什麼妖?有我在,根本不會有妖物來找麻煩啊?”
雷修遠失笑地看著她:“連方術都學不好的小丫頭,說什麼胡話?”
她心中一個激靈,對了,她並沒什麼特殊的,資質也不好,都十六歲了還不知道怎麼引靈氣入體,師父一天到晚罵她無能,還好收了雷修遠這個天縱奇才,否則方術後繼無人。一想到自己只是個普通人,她不知道為什麼感到無比的欣慰與安心。
夜色籠罩了整座小院,雷修遠從後面輕輕抱住她,低聲道:“睡覺吧。”
怎麼搞的,她今天好像老是心神不寧,這美好又寧靜的生活,像夢一樣,她內心看不見的罅隙都被溫暖地填補上,反倒叫她害怕起來了。黎非再度抬頭看著雷修遠,他眉梢一揚:“怎麼,還不想睡?”
她心底深處有一個惶恐的問題,已經近在嘴邊,黎非輕聲道:“修遠,你你喜歡我嗎?”
他微徽一笑,雙手把她扳過來面對自己:“當然喜歡,我喜歡你。”
她覺得自己好像等這一句話等了很久,甚至等得心力憔悴,此時終於從他口中說出,她忍不住渾身都在微微發抖,眼中一片熱辣,急忙捂住眼睛。
手被他輕輕握住,黎非被迷惑似的痴痴看著他,他的臉湊近,溫熱的嘴唇輕輕印在她額上。陌生的吻,唇的熱度彷彿不該是這樣,好像應該是更熾熱的,滾燙的,像是會灼痛肌膚那樣,黎非下意識地閃躲開。
雷修遠有些意外:“你今天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黎非慢慢推開他,心中七上八下,只覺得亂糟糟,她勉強一笑:“我去睡了。”
她轉身推開自己的房門,雷修遠一把拽住她:“那是放雜物的屋子。”
雜物?黎非定睛看向那一室暗沉,但見屋子裡空蕩蕩的,只有窗下放了一張小小的木床,嶄新的,剛刷過桐油,在銀白的月光下閃閃發亮。
好熟悉,她在哪裡見過這場景?
黎非掙脫雷修遠的手,一步步走過去,小木床上鋪著乾淨的棉褥,上面只有一張血跡斑斑的玉色襁褓,除此之外,並無他物。
電光火石,她腦海中掠過什麼景象,窗外驟然響起一個沙啞冷傲的聲音,又熟悉又陌生:“蠢材!蠢材!驚才絕豔又有何用!到頭來還是被這些累贅事纏身!你這是一心求死!瞞得一日,一年,甚至一百年,又如何瞞住一生?”
另有個蒼老的聲音慨然一笑,忽地長嘯一聲,似吟似唱:“惜餘年老而日衰兮,歲忽忽而不反!念我長生而久仙兮,不如反餘之故鄉!”
黎非如遭雷擊般,幾乎要跳起,她急急回頭望向身邊的雷修遠,他面上掛著溫柔的微笑,漸漸地,身體像沙一樣敵開消失了,而房屋,小院,音丘的一切,也在頃刻間化作砂礫消敵而去。
她周身泛起一層柔和的白光,昔日在栗烈谷爆發的本源靈氣,此時忽然籠罩周身,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層白光掩飾下去。黎非驚慌失措地四處顧盼,想要找個地方躲避起來,她不想讓任何人見到這樣的自己。
然而濃霧已經敵開,方才被濃霧吞噬的所有人忽然都出現在周圍,每一個人都在看著她,她的秘密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