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也不帶走,只懷著刀就走向
“坐象廳”了。“坐象廳”是詭麗八尺門的議事重地,也是權力中樞,她早在兩個月前就要
去那兒,但她一直忍到今天。
途中經過長廊,那些濺在地上的水已變成冰絲了,在溫煦的陽光下耀眼生花。陽光那未
好:給予每一個人,大家都那麼理所當然不生感謝的承受,可是龍頭那兒,可看見陽光嗎?
老天,您就讓他看見吧,還有帶過去我宋嫂懷裡的那一點暖意,請他在苦刑下挺著熬著,我
宋嫂和我的刀,要還給龔俠懷一個公道。
今日平江富有風有雪;也合當有事。我宋嫂懷裡的刀總是熱的。龔大哥,我的刀不是用
來切豬肉剁豬骨的。它只喝歹人的血。我宋嫂只用它來救你出去,要是辦不到,我就用它痛
飲自己的血。
她徑自定去“坐象廳”。人未到,已聽見廳裡傳來爭吵的聲音。那是三當家高贊魁、四
當家夏嚇叫在爭執。他們當然在爭鬧不休了。龍頭這場禍子,就算不是夏老四告上去的,也
是他一手整合出來的,可是,龍頭給逮了,朱老二立即抓了財庫,高老三馬上升了官,唯獨
他兩袖清風,怎教他能不忿然?高老三跟夏老四本就有過節,上一屆結義大會上,夏老四下
請託,要門裡門外的弟子長者把他供為老三,最好是老二,至少要高高老三一級,當時高老
三忙著在外鑽營,朱老二也見危不救,袖手旁觀,眼見高贊魁就給夏嚇叫騎了下去,好好一
個老三要成老四了,就是龍頭瞧不過眼,說話了:“咱們結識二十五年,結義一十八年,何
必為爭排名而傷和氣?誰先一位、誰後一名,絕不重要,算得什麼?!只要真能任事,能手
眾望。就是咱家的好兄弟。否則,就算是我忝為老大的,你們也一樣扯下馬來,視而不見便
是了。”這一番話,使得高贊魁仍坐穩了門中第三把交椅。我說龔龍頭貌似精明,其實是個
實心眼兒愣子啊,我知道這樣說他是不對,但不對又怎地?龍頭為這件事,使夏四對他心生
怨言,但高三對他可沒絲毫承情。像對這種人,跟他們鬼打鬼不就得了,何必親自插手調
停,反惹禍上身?像朱二便是聰明人。
龍頭大聲疾呼、聯眾上書,要求練軍防韃子野心之際,朱二一個稱病不起,大家便為他
送湯煎藥,憂心如意;萬一怪罪下來,便天大的禍子都由龍頭一人頂著——就如現在這般。
但我宋嫂仍在。今日有陽光、有朔風齊至。八尺門內,合當有事。
我已溫熱了我的刀。廳裡的大門,是半掩著的,但我不會從那兒進去。我走入內堂,走
過偏廳,走到招門之前,我站住。我是宋嫂,如果今生裡我只能做一件事,那便是要護著龍
頭。如果您給困於桎梏、鎖於囚室,你的敵人正在桌上竊竊地舉杯,飲勝利而吐放恣,我卻
在這寂靜的世上,把那一道寂靜的門,寂靜的開啟,讓你和你那一身染血的白衣,自那黑暗
處,寂靜地走進來。你來了。
你來了,他們大概會驚桌而起吧?拔刀抽劍,但勢必已遲。子力密佈,兵分七路,熱血
正以快速溫暖刀鋒。你來了,在天地間的正義,都受傷落淚時。從白天從黃昏從黑夜,到天
上到人間到地下,那道門開了,抑或你就是一道門,如果你來了,不帶一絲聲息,長長的影
子跨過了門檻,而我懷正熱著你的刀鋒。黑暗中的劫數,都是帶血了。
只要有一天,那道門寂靜的開啟,你能寂靜的走進來。今日子江府裡,大雪放晴。龍頭
合當有難,叛徒合當有劫。我懷裡有刀;靴上有雪,我宋餿今生今世,願是為您開啟那一道
門的人。
今日門內合當有難。既然您不能來,我宋嫂便用您送我的刀代您來飲仇人的血!龔大
哥,您來時風霜、去時風沙,你的冤屈就是我的劫。我冷著眼熱著血看那群宵小之輩橫行到
幾時!餿樣的!須知八尺門裡,還有我宋嫂在!
宋嫂她推開了門。
她推開了門,就聽見路雄飛正向朱墾五說:“當家的,您放心,這件事我於得乾淨利
落。天寒地凍,冷死了一個人,有啥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