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是活的。
這個蒙面人道:“老人家好快的身手,一出手便殺人。”
朱國幀笑道:“死了也是要他們好,他們活著脆弱,死了更好,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
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蒙面人搖首道:“老子的‘死’,不是這個意思。”
朱國幀湊前去問:“是什麼意思?請教。”
蒙面人道:“不敢當。老子經裡‘死’的意思,是指僵硬的。沒有活力。沒有生命的東
西,所以愈強易敗,愈柔反勝,這‘死’是與‘生’對立的,而‘天下莫柔於水,而故堅強
者莫之能勝’,所以反而‘堅強處下,柔弱處上’。‘死’是僵硬化的一種,‘生’才是好
的。要生得順其自然,無為不爭,反之,爭鋒逞強,舍後且先,方才是大死。”
朱國幀“啊”了一聲,一陣恍惚窈冥,頃刻一拍前額,喜極湊前:“今日幸得見先生,
多蒙指點,解我多日迷津。”又問:“何謂道?”
蒙面人即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朱國幀搔掉幾絲白髮,苦惱地道:“道之為物,惟恍惟惚,但我實在參不透這所謂夷、
希、微的真義啊。”
蒙面人笑道:“老人家問的是什麼道?”
朱國偵道:“當然是正道。”
蒙面人笑著說:“真正的道,人見人殊,不可說的,說了就落言驗,道是測不透。道不
盡的。”
朱國幀“唉呀”嘆道:“那又何謂天道?”
蒙面人答:“天之道不爭而善勝。”
朱國幀想了一想又問:“何謂聖人之道?”
蒙面人即答:“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朱國幀怔了半晌,哺哺苦思,恍如夢中,越來越迷糊,忽爾一醒問:“你是魏忠賢派來
殺我的?”
蒙面人淡淡地道:“大辯若吶。”
朱國幀一拍大腿,長嘆道:“好!若你是刺客,是魏忠賢派你來的,故意使我迷昏糊
塗,再一舉殺我。如你能真救我朝聞道而夕死,我也甘心。我明知中計,還是中計,我著實
給老子迷住了。不過要殺我,也不容易。”
他指一指地上:“你最好還是不要出手,因為我不忍殺你。”趨前低聲問道:“你可真
有老子真本?”
蒙面人頷首道:“老子西出函谷關,留書五千言於關令尹喜,此真本天下唯我一人獨
有。”
朱國幀引脖喜道:“那麼,可否供我一閱。”
蒙面人笑道:“我帶來就是為了給先生看。”說著便自懷襟裡掏出一本以舊黃絹帛折成
的書,雙手遞給朱國幀。
朱國幀接過之後,翻得幾頁,因書過於殘舊,扉頁粘在一起,他便用手指頭點口水來掀
翻書頁。過得一會,他“啊”了一聲,頓足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都因偽本不錄
之過。”這時蠟燭晃搖,火舌顫動,窗外風急,很難看清書上模糊的字型。
朱國幀眼睛視物不清,便湊近細看,越看越是入迷,指案道:“咄!大道記兮,其可左
右!執大象,天下往通常無為而不為:要是朝廷不約制人民那麼吃緊,才是好朝
廷”他時面撫髯,時而支頤,反覆苦思,似忘了旁人存在。燭火明晃搖顫,他深埋入書
內,只見字影跳動。恰似一個個魔影躍出一般,而且墨跡隱現虹霓之彩,朱國幀微微一驚,
道:“我知道你是誰!”
蒙面人一直靜靜觀看朱國幀忽喜忽嘆之苦讀,此時即反問:“我既未除卞面罩,又還沒
出手,老人家如何知道我是誰?”
朱國幀眼不離書,大笑道:“我當然知道你是誰。當今刺客中,能揮刀斷馳駒、橫掃天
下的殺手,自得唐斬一人耳;因不知唐斬如何絕善為惡,投入魏忠賢旗下?”
蒙面人連眼都不多眨一下,“人在世上,有哪幾件事是自己作得主的,一個殺手,當知
如何才不被殺,才能活下去,趨炎赴勢,在所難免。”
朱國幀大笑點頭,“痛快,答得好!”依然不抬目,問:“你自度不是我敵手?”
唐斬恭答:“老人家未入宦前,是陝湘一帶‘鐵書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