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韻上香完畢,緩慢起身,望了旁邊的順治一眼,心裡氾濫起一片柔情,這在她已是許久未有。當初答應隨他進宮,只想著借用他的權勢復仇,對他並無半分感情。而六年相處,見他確是待己一往情深,體貼關懷,無微不至,深宮中可說另無一名妃子能獲得如自己一般榮寵。現在又與他有了個可愛的兒子,有望享有尋常愛侶般的幸福,一時間滿心愧悔,真有放下仇恨,與他做一對恩愛夫妻的渴盼。但視線一落到父親牌位上,動搖的心又堅定了起來,心道:“全家無辜慘死,含冤待申;我卻因貪圖一己之歡,欲將血海深仇置之不顧,簡直天理難容!有些事一旦邁出了第一步,就再也無法回頭,這條以魔教妖人鮮血鋪設的復仇之路,我是定要走到底的。”順治也站起身,柔聲道:“韻兒,你若是難過,就大哭一場好了,左右這裡也沒有外人看到。”沈世韻心道:“他還當我是思念家人,觸景傷情哎,他什麼都不知道。我為了復仇,就能平白傷害一個全沒過錯之人麼?”雙手環抱住他,順勢將頭深埋入他懷裡,小聲哭泣,順治輕拍她背,低語安慰。
第二十一章(9)
沈世韻最初心軟過後,又想:“他本來也不認得我,在王府初識,只因貪圖我的美色,沒過問我的意願,就要我做他妃子,未必是真心愛我。我出賣色相,他提供我權力,雙方無非是互相利圞用,各取所需罷了。待日後容顏不再,我也不過是千萬個被帝王拋在一旁的棄妃之一,既然如此,自是要充分利圞用有限時日,儘早完成心願。”餘光忽然瞟到玄霜,心中一震,想起自己已是做了母親的人,怎能不顧形象的大哭鼻子,這可儀態掃地,連忙從順治懷裡掙開,嗔道:“討厭,玄霜還在邊上呢,您怎麼也不提醒我,醜死了!”沈世韻在宮中六年,一直是協助理政的絕佳助手,但兩人談情說愛卻已少之又少。順治忽見她流露小女兒嬌圞態,仍是如初相見一般美豔動人,明麗不可方物,愛意大漲,笑道:“朕的韻貴妃是天下第一美圞人,哪裡會醜了?”沈世韻眼裡閃動著淚光,嘴角微微一動。
順治又道:“韻兒,你若是捨不得,以後朕每年都陪你來江南祭祖,你看怎樣?”沈世韻嘆道:“您在百忙之中,能抽空陪我來這一趟,臣妾心中已是萬分感激,再不敢有此奢念啦否則臣妾就是個貪心不足之人,也不值得皇上疼愛了。”順治道:“那也不是這麼說。朕近日見了些江南美景,心潮澎湃,真有退位歸隱,與你逍遙山林,做一對神仙眷侶的念頭,這也是向嶽圞父大人學來的,或許朕天生就不適合那個皇位,早晚是要離開的。”以前順治也常露退位之想,每次沈世韻都溫言勸說,讓他打消了念頭。但如今玄霜既是未來儲君,他們一個是自己丈夫,一個是自己兒子,不管誰做了皇帝,都不會影響她手底勢力。而若是玄霜幼年登基,她更可趁機垂簾聽政,獨掌大圞權,這是錦上添花的美事,對順治的嘆息也再不予理睬。
玄霜道:“皇阿瑪,別說這種喪氣話,您坐皇位的日子還長著呢。許多治圞國之道,兒臣尚需向您慢慢討教。”這同時也是提醒他,自己的儲君之位還沒定下。順治苦笑道:“朕又懂什麼治圞國之道,全靠母后與眾位大臣輔佐。這些事去問你額娘,她也會比我懂得多。”又向沈世韻道:“朕一直沒給玄霜名分,只因宮廷中波詭雲譎,諸王為爭圞權位更是不擇手段,朕不想他過早成為眾矢之的,涉入這些爾圞虞圞我圞詐之中。”玄霜道:“兒臣明白的。”順治笑了笑,道:“不過玄霜從小就鋒芒外露,機智才幹遠勝於我,這也十分令朕欣慰。朕最近想了很多,有些舊觀念改變了,或許儲君早日定下,對眾人能有個懾服效果。因此朕打算一回宮,就下詔冊立玄霜為太子。”玄霜喜道:“多謝皇阿瑪,兒臣定不負您重望!”他早已習慣了客套假笑,這次卻是由於真正的喜悅。三人又默立有頃,才離開祠堂。程嘉璇記著義圞父叮囑,悄悄詢問玄霜,剛才都說了些什麼,玄霜只回她一句“夫圞妻情話”,就應付了過去。
江南一大勝景便是道旁街市,眾人沿途閒逛,買了些古玩字畫,收穫頗豐。為避人耳目,還得儘量壓圞制著一擲千金的豪奢做風。祭祖與遊玩確是如願以償,對民情卻沒什麼深刻體會。幾天後折向東北,異地溫差極大,江南還是風和日麗,溫暖宜人,才入遼陽境內,氣溫驟然直降。滿圞洲將領自幼生活在北部苦寒之地,加之經年習武,體格壯健,耐得雪虐風饕,起初稍有些不適,跺跺腳、搓搓手也就挺過去了。沈世韻與程嘉璇卻是漢圞人女子,體質又都嬌貴文弱,在大街上被冷風一吹,一個勁兒打哆嗦。順治心疼沈世韻凍得臉色發白,仍在咬牙硬撐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