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就算你真的超越了朕,也沒什麼不好。只因一旦成為皇帝,所擔負的責任便再不同,你會受到重重束縛,深陷權欲漩渦,不得脫身。而你的身邊,也再難找到忠心輔佐的近臣,有的只是一群一味爭權奪利的爪牙。這個位子看似至高無上,實則才是最深重的可悲。當你發現,放眼天下,卻無一位可信之人,你能否理解,那種最深刻壓抑的孤獨?不僅如此,你還得步步算計,防人之隙亦攻人,才能活得下去。當全天下的重擔都壓在你一人身上,國家各處稍有疏忽,百姓背地裡罵的,便是你這個國君。只因樹大招風,所有人漠視你理政辛勞,卻都來指摘你之時,你不會活得很快樂。朕嘗過了這種生活,眼下無法全身而退,朕只希望,別再將自己最疼愛的兒子陷入這般境地。有時真正能掌管天下的,不是最有才能的人,而是最合適坐皇位的人。但願你會明白朕的苦衷,理解我為你的這番心思。朕覺得,你是個熱愛自由的孩子,你是該馳騁在山水之間,過無憂無慮的生活。也許你說得對,你的確不適合這個皇宮。”
他一番苦口婆心,卻絲毫未能打動兒子。玄霜抬手“啪”的一拍,總算已控制過力道,但仍使龍椅靠手上的金漆現出一條裂紋,向四周擴散,顯得極為不祥。冷聲道:“夠了,你是安心向我倒苦水來著?你不是我,怎能將你的感受強加在我身上?至於我適合什麼,又不適合什麼,也不能由你妄加評判。到底好與不好,還要等我親身體驗過了才知道!你以為所有人都同你一般,無心稱帝,寧可寄情山水,乃至終生碌碌無為,得過且過便罷?”
玄霜外貌上的轉變本已與一年前大相徑庭,如今他這一番話,卻令順治深感同這孩子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話音苦澀的道:“朕不知道,你這一年究竟都經歷過什麼。以前的你待人有禮,人人盛讚”玄霜打斷道:“但你現在也該知道,那一切都不過是一種假象而已。沉溺過去之人,究竟是你還是我?”
順治自顧自道:“在朕的所有兒子中,你無疑是最聰明的一個。朕從前最賞識的是你,時至今日”頓了一頓,道:“也不例外。”
玄霜一聲冷笑,彷彿此時才真正聽清順治言語,大笑道:“以前是我為討您歡心,處處裝來給你看的,你欣賞的那個人,與其說是我,不如說是由我假扮,你心裡的那個‘完美阿哥’。至於現在的我,一言一行,才真正表示我本人觀點。像這樣一個目無尊長,是非不分之人,該是那些封建老夫子最為厭煩的罷?又有誰會欣賞?曾經我百般討好你,是為了在你面前儘量爭取表現,好讓你立我為儲。既然事實俱在,你又已明確表態,我可就不願再假惺惺費那番力氣了。何況魔教的副教主,若是一開口仍然彬彬有禮,可連我自己也嫌太假。其實你又何必找我回來?明知我既已捨棄宮中身份,就再無任何顧及,不會給你半分好臉色看。盡是些含沙射影,冷嘲熱諷,你強要聽來,豈非給自己找氣受?大家老死不相往來,豈不是好?又或是宮中餘人都對你畢恭畢敬,你覺著日子太好過了,有意來找些新鮮?”
順治卻也不惱,道:“你用詞尖刻,朕就只當‘忠言逆耳’了便是。相比之下,朕寧可面對真實的你,也不想同戴著面具的乖孩子周旋。畢竟你的回答,都是出於自身的想法,或許對朕有所幫助。那些表面恭敬的權臣,朕一個也不相信。至少朕知道,你再如何熱衷皇位,卻也不會對朕有絲毫壞心。那些個年紀稍大些的阿哥,只會處處揣摩朕的口風,同時揀著幾句話,便做託詞,值得他去明爭暗鬥,興風作浪了。因此值得我信任的,只有你一個而已。那麼現在,朕是否可以與你平等的談談?”玄霜從前討順治歡心,可稱得處處謹慎,唯恐稍有疏漏,一旦皇阿瑪稍露出半點不快神氣,也值得他緊張許久,伺機補救。而今日處處忤逆,卻反與當初成效南轅北轍,一時也是哭笑不得。道:“好,假設我是你重金尋來的謀士便了,到時可別忘了給我將報酬結算清楚。不過麼,太過相信別人,最終只會自食其果。現在就不妨來說說,你連國君的尊嚴也不要了,這麼千辛萬苦,尋我回宮,到底是為著什麼?”
順治苦澀一笑,道:“如果朕說是‘求助’,你信不信?”玄霜微微一怔,盤算著自己暗地裡結識的一眾黨羽,再推及暗中蟄伏的多股勢力,究竟是哪一方如此沉不住氣,打算先一步下手?又是誰如此無能,先就給皇帝瞧破了?身子也不由更坐正了些,故做輕鬆,道:“堂堂一國之君,卻求我什麼啊?難道是讓我幫你捉一隻蟋蟀?”
順治四顧殿內無人,又緩步走到距大門最遠之處,壓低聲音,道:“最近宮裡不大太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