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韻道:“你只說對了一半。我知道你對七煞垂涎已久,今天,你可以將寶物帶走,只是須得踏著本宮的屍體過去。”江冽塵眉峰抬了抬,道:“嗯?本座就來聽聽,你有什麼話要說?”
沈世韻道:“連年與你爭爭鬥鬥,卻總也得不到什麼真正好處,本宮早已膩了。今時的贏家,來日不過歸於一抷黃土,全無意義。勝負乃因時而異。現在本宮儘可如你所願,也正是為此,才特意將寶物拿來給你。只是本宮天生爭強好勝,從不與人議和。既退一步,唯死而已。人這一生,有兩個大日子。一是生辰,第二個則是祭日,難道不該打扮得美些?只不過,即使是死,我也不願給旁人全無美感的殺死,寧可選擇自行上路。江聖君該不會連這一點仁慈,都不肯給我罷?”
江冽塵冷笑道:“請便。”沈世韻從桌上抱起絕音琴,道:“本宮事事講求完美,縱死也不能例外。在此之前,我還想用這絕音琴再奏最後一曲,也算是給自己送終的哀樂。你肯留給我這一點時間麼?絕音絕音,是謂這樂音從此絕跡。”江冽塵道:“說得夠可憐。將死之人,本座可以開恩。”
程嘉璇到此時也沒認清狀況,皺眉道:“絕音琴由彈奏者心意所控,誘發暗中樂音,兩者相通,可殺人於無形。我就曾親眼見過此中威力”沈世韻冷笑道:“怎麼,你江聖君向來膽大包天,難道連一支曲子都不敢聽?那還真要令本宮失望。你在我心裡的印象,怕要一落千丈。”江冽塵道:“她胡言亂語,與我何干?本座豈會怕你?韻貴妃當年以‘淫詞豔曲’聞名於市井。想沉香院初遇之時,倉促間未能詳細品味,深以為憾。本座今日既能得聞,何其有幸。”
沈世韻臉色微微一變,當年流落青樓之事,向來是她心中忌諱,旁人顧忌著她貴妃身份,即使有所耳聞,也自當含混而過,唯獨江冽塵偏愛以此事譏諷。指甲刺痛了手心,記起初定計劃,仍將火氣強壓下去,露出個淺淡笑容,手指輕撥琴絃,幾個前奏過後,唱道:“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江冽塵背靠著牆壁,讚道:“好,唱得好!不愧為六年前風靡荊溪的名花魁,技藝堪稱得爐火純青,怎會不好?”程嘉璇輕嘆道:“怪不得那句話叫作‘此曲只應天上有’,假如娘娘此後當真歸西”
沈世韻手指如行雲流水般在琴絃上拂動,彷彿全然未受那兩人言語影響,表情也無分毫改變。旋律轉過數度間奏、高音,繼續唱道:“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琴音甫絕,沈世韻轉首問道:“江聖君大人,你說這世上最毒的,是什麼東西?”江冽塵不以為意,道:“天下毒物,自然以本座的斷情殤居首。還多問什麼?”沈世韻微笑道:“只怕不然。”江冽塵道:“哦?願聞其詳。”沈世韻微微一笑,輕輕埋下頭,指尖在弦上緩慢掠過,再抬起頭時已換了副高深莫測的神情,道:“人心。”話音剛落,手指連連撥動,幾根短箭自琴身激貫而出,呈四面八方合圍之勢,直射向江冽塵。
程嘉璇失聲驚呼,叫道:“小小心!”江冽塵眼色未易,袍袖一拂,凡是撞在他衣袖上的箭桿,少數幾根當場落地,另有大半反向沈世韻擊去。緊貼她衣衫縫隙擦過,肩頭一根衣帶“啪”的崩斷,衣袖滑下了半截,香肩微露,裙袂翻飛。耳邊掠過幾陣急風,一根長髮纏繞著箭尖,“嗖”的聲釘在背後牆壁處,深深沒入。稍後再看沈世韻,一身華貴衣裳處處現出裂痕,梳理整齊的髮髻散下幾縷秀絲。唯獨皮肉分毫無傷。幾支箭射出時略偏了方位,彈向旁側。程嘉璇全無防備,狼狽躲閃,箭桿在腳邊插了一列,總算及時避過。
江冽塵袍袖一捲,冷笑道:“雕蟲小技!你能奈我何?”
沈世韻輕理衣裝,同樣報以冷笑,道:“自然是雕蟲小技。江聖君總不會以為,本宮就打算用這種小伎倆對付你罷?你不僅是輕視我,也輕視了你自己。剛才一點攻擊,不過是主食前的開胃小菜。現在本宮不怕告訴你,根本就沒有什麼圍場狩獵,全是由本宮一手安排!連你也得給我乖乖上鉤!玄霜現下既是你的人,此事就連他一併瞞過,從你踏入吟雪宮一開始,便已入了圈套。眼下外頭盡是御林軍埋伏,並由諸位大帥帶領將士增援,裡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你是插翅也難飛!弓箭手隨時彎弓搭箭以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