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注視間,忽聽隔崖一聲虎嘯,當時山風大起,震得山谷皆鳴。隨行和尚急呼:
“施主快回廟去!這是上月由北山竄來的那條白額虎,兇惡無比,簡居士偏又離開,我們被它看見就沒命了。”話未說完,目光到處,對崖暗影中突現出兩團茶杯大小的藍光,望去明燈也似。兩崖相隔不過兩丈,對崖地又較高,隱聞鼻息咻咻,藍光後面,一條比水牛還大的虎身也自出現。和尚已不顧命往廟中逃走。
文麟師徒也頗驚慌,剛往回跑,那亮若明燈、兇光電射的一雙虎目忽然連閉兩閉,隨聽怒吼騰擲之聲,山鳴谷應。二人也逃進廟去,將門關上,就著門縫往對崖定睛一看,原來虎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人影,那虎似想將背上人甩下,連縱帶跳好幾次,隱聞虎嘯中雜以拳擊之聲。那虎好似捱打不過,又甩不脫,忽然震天價一聲怒吼,虎目藍光立時少了一團,緊跟著厲嘯勢更猛惡,耳聽對崖喝得一聲:“打死你這大貓!”聽去方覺耳熟,虎已騰身一躍好幾丈,望對崖草樹叢中竄去,一晃投入暗影之中,遙聞人虎呼喝吼嘯之聲越去越遠,隨聽有人叩門,正是冰如迴轉。
沈煌忙問:“師父可曾見虎?虎背上人是誰?好似我狄大哥。他共總拜師不多幾天,如何會有那大本領?”冰如邊走邊答道:“莫小看你狄大哥,此子之母無夫而孕;本是龍種,稟賦甚為奇異,自來身輕力大,又精水性,從小便能在水面上踏波飛馳,井在水中睜目捉魚,多遠都能看到,多險惡的水勢他也不怕。三四歲上被我無心發現,知其天賦異稟,根骨特佳,本想收到門下,無如此於性情太剛,須要磨折一番才能成器。前年我又發現此子天性至孝,和徒兒一樣,越覺埋沒可惜。我知他年紀越大性情越暴,我為生性疾惡,屢犯師門戒條,至今留滯人間,恐其桀驁不馴,日後惹禍,我也連帶受累,為此遲疑。誰知此子福緣深厚,又有眼力,不知怎的,被他看破我的行藏,始而對我苦纏不捨;經我屢次試探考查,覺他性雖剛暴,人卻聰明誠厚,心方活動,想要答應,昔年老友黃腫道人也於無意之中將他看上,我正愁在山日少,強敵又多,均是江湖有名大盜、極惡窮兇之輩,放他一人在山,既不放心,如帶出去,用功不便,又恐惹事涉險,難得有此機緣,立時應諾。剛拜師第二日,白眉老禪師忽將他和黃道友一齊喚去,令在峨眉後山代辦一事,雖未正式收徒,因老禪師的伯父也叫白眉和尚,已然成道多年,老禪師早修禪悟,佛法甚高,對於後輩,最喜提攜,此行曾有傳授,也算是個記名弟子。
他在禪師那裡住了數日,方才騎雕飛來,我正由後山助一老友,與之路遇,談了兩句。
此時我便發現山有猛虎,為恐挑夫途中相遇,勸又不聽,只好暗中跟去,尾隨過了險地,方始迴轉,正遇猛虎出洞覓食,被龍子發現,跟蹤尋來,打瞎了一隻虎目,騎在虎背上也未下來,被虎馱往黑龍岡那面去了。當地是片平岡,下有曠野,那虎必被龍子打死,不曾追去。總算此廟和尚運氣,否則虎太猛惡,如無龍於和我在此,今夜必有人受傷無疑了。廟中住持與我相識多年,我那兩處茅篷十分隱秘,不願人知,每有外人來此,多借此廟相見。以前崖溝深險,猿猱均難飛渡,常人本過不去,三年前,山中忽然有大雷雨將崖谷震斷,倒將下來,恰好橫擱兩岸之上,雖可通行,有的地方仍甚艱險。你途中不曾睡好,可速安眠,天色黎明便起身了。”說罷,三人同去禪堂,分別就臥。
次早沈煌一覺醒來,見窗外是一山溝,溝那面有五六隻半人多高的猴子,分別扛著行李箱筐等物,正往前面山崖上跑去。另一個蒼背老猿在後督隊,前面猴子所扛之物稍一歪斜滑墜,便厲嘯呼叱,有時還趕上前去,連抓帶打,嚇得那些猴子戰戰兢兢,誰也不敢迸跳亂跑,各將所扛行囊箱筐抬在肩上,人立而行。先看那些猴子與人無異,神態卻甚滑稽,看去好笑,後來看出所扛均是自己之物,不禁大驚,忙同趕往外屋,見房門未啟,旁窗大開,所有行囊箱筐一件不在,知被猴子偷去,窗外便是危崖絕澗,相隔兩三丈,雖有一株古松向外斜伸,前梢樹枝差不多與對崖相接,常人怎能飛渡?心正愁急,忽聽冰如身後笑道:“周老師和煌兒無須著急,此是後山老猿,見我們帶了許多行李前往後山,沿途地勢險峻,不便攜帶,特地喚來幾個同類大猿,代我們將行李送去。空身上路,不好得多麼?”
沈煌喜道:“那猴於是師父家養的麼?”冰如笑答:“此是友人門下守山靈猿,奉命而來,使我省事不少。”沈煌又問:“弟子日後可能常時見到?聽說峨眉山猴子甚多,師父怎不養它幾個看家做事?多好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