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祠旁一家賣草藥的小店打聽卞老人下落,如其不見,好在異派仇敵均不相識,至多在馮村被困時遇見過幾個賊黨,也只當是一個讀書人,不曾存有敵意,決想不到一年之隔學成劍術,可去望江樓上守候,卞老人遲早必能相遇,也許許鉞師徒和關中諸俠均能見到,別的時至自知等語,並未詳言。
文麟回憶去年終許鉞師徒走前,師父所說哀牢山苗、鄔二兇孽師徒今春要來成都聚會之事,此去難免相遇,兩次想問,因師父未提,又想敵人如非真個厲害,怎會驚動這多英俠?師父雖說以後能夠應敵,到底功力還淺,自己又缺一口好劍,必是不能勝任,故此不令前往,也未敢問。身旁本來帶有入山以前未用完的銀子,所用的寶劍乃冰如所賜,雖非上品,也比常劍要好得多,遇見尋常盜賊足能仗以防身,另外還有閒時所練的暗器竹手箭,也是冰如傳授,就地取材,用山中所產堅竹削成,業已練得百發百中,深釘人木,連山石也可穿透,東西不值錢,取用又便,到處皆是,便於攜帶,放在布囊之內,宛如一把竹筷,因冰如不令製成箭形,只有一頭削尖,不是真正高眼決看不出,用作防身利器再好沒有。
文麟知師父不久也要出山,便問何往,何時方可相見。冰如見他依戀,笑說:“這裡本是暫居,以後我師徒另有去處,難得重來。這一別至多大半年光陰,就此數月之內不見,重陽雪山一會也必重逢。你剛斬斷情絲,立志前修,如何還是這樣感情心重呢?”
文麟聞言,想起連日聽師父說淑華、三姑等隨了黑女晏瑰去往間中開荒,當年秋收便著成效,常時想起不知何時能與淑華再見,方才奉命出山並曾動念,既是抽空往訪,此後雙方雖無兒女之私,朋友之交尚在,就此一面不見,非但固執成見大偏,也實不近人情,正想成都事完將劍取到之後,也許能夠往訪,一聽冰如這等說法,心中一驚,立生警惕,心跳面紅,無言可答。
略一定神,仔細尋思,覺著自己心說前念早斷,照連日這樣想法,分明還未忘情,越發憂懼起來,當時把心一橫,強笑答道:“弟子實在感激師恩,又知人門日淺,所學不深,雖受恩師期許,心實未敢自信,意欲追隨恩師,可以隨時請益,多學一點。既然恩師有事,再見時期難定,弟子便照恩師所說行事,重陽節前相見也是一樣。”說罷,又向冰如拜別,往山下走去。
這時剛剛開山不久,滿山積雪還未消盡,到處都有雪水寒泉噴流激射,冰凌四垂,低窪之處行潦縱橫,到處水泥雜沓,可是沿途楊柳花樹都已抽條舒蕊,春光滿眼,向陽見土之處更有繁花盛開,宛如錦繡,紅梅還未開完,更當極盛之時,山茶、牡丹之類也在含苞欲放,天色又極晴美,端的紅樹青山,陽春煙景,一路好鳥群飛,嬌鳴上下,關關不斷,聽去十分悅耳。
文麟因師父所定期限還有好幾天才到成都,並還說明要往灌縣城中訪友,就便打聽卞老人可曾回來過,幾時去往成都,住在何處,有何訊息。反正空閒,平日又喜山水,便一路賞玩過去。因中間一段積雪十九消融,山路又都低窪,到處泥濘,無意之中連踏了兩腳,想起所穿布鞋,還是初入峨眉以前淑華連夜親手趕製,看那意思,似因苦志守節為禮教所迫,今生不能重圓;日好再結夫婦,便在自己飲食衣服上面用工夫,暗示報答恩情之意,否則淑華家財那樣富有,多麼講究的衣履,張嘴就可買來,無須親手製造,並連狄大娘都不令參與,還熬了兩夜才得製成。自己先還不知她是親制,後聽龍子說起,心中老大不安,滿擬心上人這樣情深,走前必能多見兩面,哪知仍和往日一樣,以賓主之禮相待,只說了些照例拜託、道謝的話,沒有絲毫表示,並還只在走前餞行見上一面。
彼時心中感觸,萬分難過,又中了一點毒氣,就此病倒,不是恩師賜藥,還幾乎送了性命;後往峨眉從師,雖恨淑華薄情,但因鞋乃心上人所制,不捨常穿,平日都穿草鞋,故此所制兩雙夾棉鞋,一雙尚是半新,一雙簡直不曾穿過腳上。
這雙棉鞋本來還想保留,不捨得穿,只為去春和沈煌往自雲窩去尋李明霞,春寒尚重,又想穿了草鞋出遊無妨,慧曇大師如其賜見,衣履不稱也是難看,沈煌又在勸說,這才穿了出去。後由青峰頂匆匆起身,到了灌縣,因聽友人之勸,買了一些衣履用具,在山中住了將近一年光陰,起初天氣太冷,不敢赤足,等將功夫練成,能耐酷寒,帶去的幾雙鞋子全都穿破,只剩淑華所制一夾一棉始終珍惜未動,今日出山,因師父吩咐扮作尋常文士,心想,這雙棉鞋業已半舊,做得十分精細小巧,穿在腳上,又是舒服又是美觀,此是心上人手澤,本想留作紀念,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