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蕭二爺豈不是死定了?”
“噓,你作死啊。”忠叔罵道,“少管閒事!主子的死活也是你這等奴才議論的?”
頓了頓,那個年輕人有嬉皮笑臉討好道,“您老見多識廣,一定知道那刑罰為什麼叫‘千創百孔’吧?”
“哼,那是。”忠叔得意了一下:“那不是普通的刑杖,棍頭上有幾十根一寸多長的木刺,一棍下去身上就十幾個洞,你算算一百棍打下來還不是上千個創口,數百個洞嗎?武功再高也沒用,任誰也扛不住這樣失血?所以這極刑之下至今沒有活口”
莫如扶了牆,臉色煞白,一口血噴出。
夜色漸深,蕭家已經宵禁。
小雨替公子掌著燈,莫如完成了山水畫的最後一筆,將筆擱回筆山,靜靜得看著。
青山秀水,煙籠蒼茫,一派江南美景。
“公子,我也想家了。”小雨痴痴看著畫上的一草一木,目光柔和起來。
“是想家?還是想小桃子啊!”莫如接過燭臺放回桌案,朝小雨笑笑。
“都想。”燈下的臉漲得通紅。
莫如的笑容黯淡下來,若有所思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門外狂風奔放,樹木傾斜,一開門一陣風竄入,熄滅了桌上的燭火。
小雨忙取了衣架上的白狐皮裘猶豫道:“這兒夜裡極冷,您這身子”
莫如接過皮裘,伸手攔了小雨,“別跟來。”
望著公子拐出院子,小雨才想起自己煎了一下午的藥,還有那人給公子留的話。
“偏不說,您老慢慢等著吧。”小雨撇著嘴,暢想著蕭倬凡左等右等不見人的焦慮樣子十分解氣。
高高的牌樓後是一座清淨的小院,森嚴肅穆,古木參天。這裡是蕭家列祖列宗靈位所在地——蕭氏祠堂。
門口有蕭氏子孫輪流守值,敬香添油,火種長明,莫如輕輕一提氣從後院矮牆上跳了進去。
祠堂比別院的那間耳房大得多,也張掛著列位祖先的畫像,只是供桌上供著靈位,而不是板子。祠堂兩側的木架上陳列著各式各樣懲戒不孝子孫的刑具,木枷、鐵鏈、皮鞭、棍子在昏暗的燈光下陰森可怖,不知這些家法背後隱藏著多少蕭家亡靈。
莫如屏氣凝神,在一排刑具中一一辨認,卻並沒有忠叔所說的“千創百孔”,難道那個老奴在騙人?仔細將屋內所有擺設都檢視一遍仍是沒有,莫如自嘲得笑笑,自己居然被個老傢伙蒙了,白揪心大半天。走到門前頓足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他看見了一個白布長條包裹掛在主樑之下,祠堂正中。
取下包裹開啟,一本冊子滑落出來,莫如彎腰拾起,開啟冊子,暗褐色斑駁得字跡是用血寫成:
蕭氏不孝子孫,犯以下重罪者,受滿一百杖“千創百孔”,以血洗罪,保留族籍。
反叛、忤逆、通姦、不孝、不睦
丙寅年,蕭子成,四十八杖斃;
辛卯年,蕭禮,六十二杖斃;
戊午年,蕭封,五十六杖斃
每一個名字就是被這刑罰奪取的一條生命,莫如目光掃過,十幾個人中無一倖免全部斃命,最多的熬了八十三杖,最少的三十七杖。
這是何種毒辣的家法,明明是殺人的兇器,卻偏偏讓人死前受盡□和痛苦,莫如掂了掂那根沉甸甸的棍子,黑粗的木棍沾染了太多血跡,早已看不出木色,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下閃著幽幽的攝人光澤
失血並不會造成人的猝死,可寸長的木刺無眼,刺破臟器和血管才是致死之因,莫如沉思著。。。。。。突然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已來不及收起白布包裹,只好拿著它一貓腰鑽進了幔帳遮掩的供桌下。
蕭毅走進祠堂抬起頭,金絲楠木主樑下空空蕩蕩,再一低頭瞅見幔帳下露出的那段白狐皮子,皺眉低喝道:“滾出來!”
莫如自知躲不掉,慢慢從桌底蹭出來,背上的傷口又裂開一片,汗漬浸透。
“爺爺。”
“放肆,祠堂的東西也是隨意動得的?跪下!”
莫如站著沒動,目光卻如劍一般刺去“您怎麼能對他這麼殘忍!”
從來沒有人敢跟他瞪眼,還大呼小叫,蕭毅卻忍了驚怒,冷冷道,“你都已知道了?”
這句話證實了一切,父親果然不日後將被這慘無人道的酷刑折磨致死,莫如握緊雙拳,睚眥欲裂。
蕭毅避開孫子逼視的目光,轉身凝望著供桌上一排排的靈位,終於嘆了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