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釋難天醫術高超,下毒後就解毒,分寸拿捏極好,可短短五天內嘗試的毒藥太多,解藥也太多,體內點滴沉澱下來的毒素,都被一次次的毒藥擠壓到腿部。那可是上千種毒藥的混雜,此時只怕扁鵲再生也救不回釋難天的腿了。他想說些什麼勸解一下釋難天,可剛張口,淚已經衝出眼眶。
孟九原本臉若死灰,聽到薩薩兒哭聲,反倒淡淡笑了,指了指一張椅子,示意薩薩兒把椅子挪過來:“五天時間,老天給了我運氣讓我試出毒,這大概就是老天索要的報酬,很公平。去請玉兒把霍將軍帶過來吧!把她攔在外面,不要讓她進來。”
薩薩兒一臉激憤,那個女人究竟是什麼人?釋難天為她做了多少,又犧牲了多少,到了此時還不忍心讓她知道。但是心中的天的吩咐,他不敢半點違背,只能壓下一切悲傷和憤怒去請那個女人。
孟九聽到玉兒在屋外叫嚷著要進來,他知道攔不住她,只能決定放她進來,可解毒時,她只要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勢必會問他的腿怎麼了。
他命塍引熄滅了燈,玉兒進來的一瞬,他彈了迷藥。
夜已過半,霍去病身上的毒完全清除。精疲力竭的孟九默默凝視著並肩睡在榻上的霍去病和玉兒。
有風從屋外吹進,吹熄了蠟燭。屋內倒不覺得昏暗,皎潔的月色傾瀉而入,恰恰映照在玉兒臉上,越發顯得膚色如玉。
距離這麼近,近得自己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
可距離又這麼遠,遠得她永遠不知道他和她曾經有多近,遠得今生再無可能。
初次相識時,那個衣衫襤褸、放聲大笑的少女。
長安城再次相逢時,那個心思細膩、談笑間照顧他於無形的女子。
她屋上賞月,他院內吹笛。
星夜探訪,卻在他窗外靜站不前的女子。
為了他去學吹笛,一片芳心全放在一曲《越人歌》上的女子。
從秋到春,從春到冬,她種著鴛鴦藤,也種著她的心,種著對他的情。
當日笛子上的點點血跡,她的心痛,他以為只是人生的一個片斷,卻不料成了他一生的心痛
原來一切都清晰得彷彿昨日發生,她擱下笛子,轉身而出的一步步依舊踏痛著他的心
鴛鴦藤前,為什麼會殘忍地把袖子從她手中一點點拽出?孟西漠,你當年怎麼可以對她如此殘忍?對自己如此殘忍?為什麼不可以放縱自己一回?
如果第一次聽到曲子時,他說了“好聽”。
如果她凝視他時,他沒有避開她的視線。
如果她握住他的袖子時,他沒有拽出。
如果她飛躍上牆頭時,他能開口解釋。
如果在他病中,她抱著他時,每一句許諾都是真的
如果如果人生偏偏沒有如果。
不知道痴看了多久,屋子內漸漸昏暗時,他才驚醒。
月亮已經要墜落,這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新的一天要開始了,可他卻要永遠退出她的生命。
霍內病和她是般配的。
他能陪著她縱橫四海,能馳騁萬里,能爬最高的山,趟最急的河
而自己
孟九低頭看著自己的腿,從此後,這一生都只能依賴輪椅了。
一方絹帕,卻是萬千心思。
他是起筆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最終還是沒有能寫下“玉兒”二字。
他無法和她訣別,只能用“霍去病”開頭。
玉兒一進哈密就能看到金色為沙漠、碧色為泉水的月牙泉形狀的醫館招牌,和當年她戴過的耳環一模一樣,她會立即明白到哪裡去接逸兒。
當日在月牙泉邊月下偶遇時,他因為霍去病在他面前故意重複說出“夫婦”二字而有幾分氣,也想看看霍去病看到玉兒對這個招牌反應時的表情,此時卻後悔用了這個招牌,現在他寧可玉兒永遠不要想起他。
當“想見無期”四個字寫下時,他面上奇異地帶著笑,可笑下的那顆心卻剎那間灰飛煙滅。
玉兒,這是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以你的性格,如果知道我雙腿因為替霍去病解毒而徹底廢掉時,恐怕再不能安心和霍去病去過你們的暢快生活,可我要看的飛翔著的你,而不要看因為愧疚而被羈絆住的你。
清晨的陽光斜斜打進了屋子,榻上的二人被一片紙醉金迷的華光環繞。
孟九微笑著想,他們的世界是屬於陽光的。
孟九握起了玉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