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為他所用。元凰咬咬牙,拾了塊稜角尖銳的石子緊握在手裡,依靠掌心的疼痛防止自己再次失去意識,一點一點,用手肘抵著地面,拖住雙腿向赤城的方向挪動,每移動一寸,身後黯淡的血痕便又長出一截。他的頭髮被打散了蓬鬆繞在肩頭;原本明麗的龍袍也被身下粗礪的沙石撕扯成支離破碎的布條;脖子上的汗水同血水混在一起,發散出仲夏才有的酸腐氣味;元凰渾不在乎地繼續緩慢前進,似乎已經全然拋去了曾經北嵎天子的尊貴身份,他竭盡全力仰起頭來,一次次徒勞地眺望遠方那人的蹤跡。
隱隱綽綽之間,一條熟悉的人影穿出煙塵,出現在元凰目力所及之處,不急不緩地越走越近,微風輕拂起那人的衣袍下襬,好像海面上翻卷起的銀色浪尖。元凰用力支起身體,抬起左手使勁揉揉眼睛,呆呆望著那人,直到他走到近前。那個人俯下身來,低頭看著元凰,鬢角垂落的髮絲隨著這個動作擦過頰邊,恍若他每日上朝時候,從容走入大殿俯首行禮的光景。
元凰唯恐是在夢中,仔細瞧了他半晌,又將信將疑拉拉他的手,眼中這才顯出突出其來的狂喜神態,如同旋風捲過草原,來不及說話先開口笑起來,片刻之後迸出一句:“你,你真的沒事”
“我怎會捨下你。”北辰胤微笑著輕輕答道,伸手貼上元凰的臉替他擦淨了汗水汙垢,又掰開元凰殷紅的掌心,取出那粒小石子扔在一旁。他的領口下頜都凝了血痂,腿上一道刀痕傷深見骨,左手袖上更是溼漉漉得通紅一片,神態表情倒沒有一點大戰過後的狼狽樣子,只是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元凰初時見到他身上的血漬有些擔心,聽他說話聲音沉穩,卻不像是負了重傷,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總覺得缺失了些什麼,此時忽然醒悟過來,抓住他的胳膊問道:“你的蒼龍弓呢?”
“走得太急,沒有帶在身邊。”北辰胤隨口答道,並沒有將這放在心上。元凰聞言愣了一下,盯住北辰胤的眼睛,覺得一股莫名的涼意從心底直竄上來,好像冬日結冰的湖面中心豁然裂開一道大口,轉瞬陷落成可怖的黑洞。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去握北辰胤的手,感受到真切的溫度之後才稍覺得安心一點,本想繼續追問,卻又出於某種下意識的逃避,本能地避開了這一話題。——“分開的時候,忘了把硨磲給你,”他低下頭去喃喃道:“等我想到的時候,已經回不去了。”
“我用不著,能保你平安便好。”北辰胤微笑起來,將目光移上了青年膝蓋上的傷口:“膝上的傷已經止住血了。”
“啊,對了。”元凰方才一心想著要趕回赤城,全然忘了腿上的舊傷,聽北辰胤提起才低頭去看,果然發現裹著衣襟的傷口已經不再向外滲血。“我得到龍氣了,”他忙不迭地告訴北辰胤,帶著一份劫後餘生的慶幸,甚至還有一些孩子討要表揚的稚氣歡喜:“原來當年活佛讓我危及之時前來龍脈,就是這個意思。可惜龍氣的力量太大,一時運化不了無法行動,不然我早去找你了。”
“真的?”北辰胤的嘴角微揚,眉宇之間亦露出驚喜的神情,雖是誠摯真切,卻並不像元凰預期中的那樣強烈,而是帶上了一份不易覺察的悵然不捨。元凰顧自興奮著不曾留意,見他不說話,又望著他低低說道:“有了龍氣,我就能真的保護你了。——那時候你受了傷,我說要護著你不被小鬼兒勾魂,後來才知道那是母后騙人的。——現在好了,回北嵎也罷,去江湖也罷,我們兩個都在一塊兒。”
北辰胤聽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側了側身,元凰只覺得緊攥著的掌心一涼,好像穿過了一縷輕煙似的,低頭髮現北辰胤已不知何時將手抽了回去。北辰胤轉頭見到元凰有些不情願的失望神情,忍不住笑起來,抬手輕按上青年的眉心,垂下眼睛柔聲道:“這樣我便放心了。”
元凰聽出了言語中的告別意思,一下子緊張起來,想要坐直身體,卻被腰股間的劇痛拉倒在地上:“你要去哪裡?”
“哪裡也不去。”北辰胤緩緩回答道,在元凰身邊坐下,一手撐在身後地上,一手搭上半曲起的膝蓋,微眯起眼睛望著遠方的地平線。這是他以往在靶場等待元凰時候的習慣動作,使他顯出平日難見的悠然閒適,好像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供揮霍,就打算這樣陪著元凰直到很久以後。
元凰躺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看到他剪影一樣映襯在黑暗中的分明五官,看到他遮掩在長袖下的瘦削手腕,看到攀升在枝頭的月光給他鍍上了一層錫銀色的輪廓。周圍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元凰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音,幾個時辰之前那場撕心裂肺的生離死別,似乎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漸漸的他覺得被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