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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凰多有疏遠,孩子為了吸引他注意力而加倍努力背書,他卻是一點不錯都瞧在眼裡。那日春試,明明是他無故發難,後來還是元凰輕聲輕氣地連聲討饒,生怕父皇就此不理他。

他將北辰胤貶去邊關,事前也不曾顧及元凰的感受。直到當日城外送別,元凰拉著北辰胤的手哀哀地不願鬆開,北辰胤俯下身去拍他的頭,摸他的臉蛋,哄人的話都說盡了,孩子就是不買賬,只一個勁追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北辰胤笑笑說很快,元凰跟他拉鉤保證,才依依不捨撒了手。後來元凰看著北辰胤在馬上的背影愈行愈遠,不住地揮手,北辰胤卻一直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元凰不死心,想要出聲呼喊又怕父皇責罵,小手舉在空中不肯放下。他個子小望不遠,很快就不見了三皇叔的身影,趕緊費力地踮起腳尖來,強忍著哭聲把喉嚨都憋啞了,弄得隨侍的宮人們也低頭抹起淚來。北辰禹這才想起元凰同北辰胤是極親近的,北辰胤此番一去那麼遠,元凰心裡定是不好受。

上天賜給他這樣一個孩子,他身系社稷安危,不及好好疼愛呵護,也便罷了。他卻從來不曾料到,在他有生之年,竟有一日會用這種猜忌防備的心理去揣摩元凰的想法。雖說皇宮之內爾虞我詐,縱是兄弟亦不能坦誠相待;他卻從不知父子之間血肉相連,也竟會淪落至此。所幸北辰伯英仁慈寬厚,又有他在一旁照看,料想事後定不會與元凰為難。饒是如此,為了北辰家的千年江山穩固,便要這般虧欠委屈元凰,北辰禹心中又怎能無一點猶豫遲疑。他一直以為元凰這般天資,合該生在帝王之家,凌駕萬人之上;如今卻不由覺得,將元凰禁在深宮內院,諸多束縛加身,著實是折墜了。

北辰禹在不自覺間,指尖太過用力,將隨手拿起的奏摺捏得不成形狀。他心煩意亂起來,將奏摺扔回案上,曲起手指,無節奏地敲擊著桌面。要換立太子,是他百般思量,終於下定決心的事。作為領掌天下的王者,他深深明白一旦做了決斷,就萬不能因為情緒的起伏而更改——刺殺北辰胤的失敗,便是由他一時心軟,留下的難以收拾的殘局。

北辰禹思及此處,命人研墨備紙,當下便要起草宣北辰伯英進宮伴讀的詔書。此詔一下,便是在無形中宣佈了伯英同元凰同有被立為太子的權力,甚至是暗示了皇上有改立太子的意圖。朝中必然沸騰,長孫氏族也會有所行動,而只要北辰禹平息了這一波騷動,便自有見風使舵之人會投向伯英,逐漸將角逐的優勢移往伯英這一邊。

正在他提筆將落未落的當口,外頭忽然傳報,說是三王爺從邊關獵獲了一隻黑頸皓羽的天鵝,甚為奇特,引為吉兆,特派人加急送入皇城呈現皇上。北辰禹愣了一下,猜不透北辰胤是做怎樣的打算。遇獲奇珍獻上朝廷的事情屢見不鮮,雙穗的小麥,雪白的虎皮,烏黑的獵豹,北辰禹都見過兩三次。上回民間進貢上來一隻能做人言的鸚鵡,他順手送了長孫皇后的二弟、整天不理朝政只喜歡稀奇事物的長孫佑達。向朝廷獻寶雖不是新鮮事,北辰禹卻不相信身在邊關的北辰胤會有這份閒情雅緻。

他放下手中的筆,命人將特使傳入。左右呈上寬闊的錦盒,北辰禹開啟一看,其間果然是一隻碩大的天鵝,通體潔白,只有頸項烏黑,好像是被上好的綢緞包裹而成。天鵝以一種極其安詳的姿態橫臥在盒中,修長的羽翼被人小心的鋪開,片塵不染,支稜畢現,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只有眼睛被挖去,替換成了打磨仔細的黑晶石。獵獸射目,這是最典型的北辰胤的箭法,天下再無第二個人可以做得如此天衣無縫。

饒是北辰禹見識廣博,也從不知道北嵎境內生有如此奇特雅緻的鳥兒。他反覆打量著盒中的天鵝,閉目眨眼之間,彷彿禽鳥振翅欲飛。北辰禹看著刻意被人鋪展開來的健碩雙翅,開始領會出北辰胤此舉的含義。他的嘴角浮現起一個溫和微笑,用左右無法明辨的聲音低念道:“‘雙翮凌長風,須臾萬里逝’——三弟,在邊關困得太久,想要振翼高飛是麼?”

他頓了一頓,盯住靜臥著的鳥兒,長大得同身體不成比例的雙翼似乎格外扎眼。猛然間,他憶起漢高祖曾作之《鴻鵠歌》:“鴻鵠高飛,一舉千里。羽翮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繒繳,上安所施!”

漢高祖劉邦晚年,欲立戚夫人之子如意。當時太子劉盈為呂后所生,以厚德為人稱道。一日宴會之上,劉邦見到劉盈身後肅立四位白首老者,正是他久欲招攏而不得的“商山四皓”。劉邦遂知太子羽翼已豐,再無法隨心廢立,即席而作《鴻鵠歌》,言鴻鵠高舉,雖備弓箭,射之不得。戚夫人聞之,黯然涕下。

劉邦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