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有一香冢,豎立一碑,碑文曰:浩浩劫,茫茫愁。短歌終,明月缺。鬱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煙痕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石碑正中書道:愛妻赫連傾城之墓。
墓冢看上去已經有了些年月,幾日前落上的雪已經被清理乾淨,幾片梨花瓣落在墓冢之上,更添幾分淒涼之意。而讓人更覺淒涼的便是墓冢旁負手而立的男子,一身素白似乎是為誰穿的喪服,瘦削的背影讓人看了只消一眼便已心碎。
月奴手中拿著一件白色的滾毛披風立在梨花林外,望著那抹背影柳眉緊蹙,腳步也是猶疑不決的停頓了下來。思量了一番終是沒有前去打擾,幽幽嘆出一口氣來便轉身向著來路而去,只顧垂首走路,竟一下子撞進了文彥懷中。
“怎麼了?”文彥難得柔聲問道,他與月奴成親已有幾年,當然這是在月奴為夫人服完三年孝期之後的事。
月奴將頭垂的更低,聲音帶著一絲哭音道:“十年了,夫人仙逝已經十年了,自從公子醒來之後便再也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文彥,是我們做奴才的不好,我們沒能守住夫人···”
文彥伸手輕輕拍撫著月奴的肩,濃密飛揚的劍眉緊蹙著,雙眼望向梨花深處,十年前,青山關一戰沒有誰是真正的贏家,最大的贏家大抵便是上天了。明軍全軍覆沒,大祈損失慘重,此後連續三年天災不斷,青山關更是一度寸草不生,滴雨未降。
直到三年之後,青山關地表下陷,形成了一個低窪的山谷,且谷底開滿了比血還要紅豔的彼岸花,至此,青山關得了一個十分貼切它的名字——萬骨窟。
想起十年前那一戰,文彥眼神不自覺的陰霾起來,那是他自出生以來見過最為慘烈的一場戰事,天與人的交戰,那場戰事中幾乎是天塌地陷,到處都是死屍堆砌的山,四處都是鮮血匯聚成的河。那個自己一向認為配不上自家公子的女子便那麼佇立在那裡,如此坦然的面對著明國與北袁數十萬大軍而面不改色。
在自己眼中,那個女子一向是奸詐狡猾的,可是那一刻,面對那抹佇立在寒風中脆弱的似乎風大些便能將她吹倒的女子,自己心中卻滿是欽佩之意。那時起自己也才意識到,那抹柔弱的身影竟然擔負著大祈近二十年的興衰榮辱,天下間這樣的女子又有幾人?
文彥甚至有些怨怪自己,從前自己竟然覺得夫人是配不上公子的,甚至滿心的以為公子不會愛上那個女子,私下裡對她便也不是那麼恭敬。想起她決絕的斬下自己狐尾只為保全公子一人的舉動,文彥覺得公子即便為了她對整個天下袖手旁觀也是值得的了。
“從前總有人想要拆散公子和夫人,現下再也不會了,他們的心永遠在一起了。”忍不住出言安慰,只是不知安慰的是自己的妻子還是自己。
月奴搖了搖頭:“那墳冢之中埋的只是夫人的那截狐尾,或許夫人還尚存人間,就像···就像昔年夫人躍下雪山時一樣,對不對?”
文彥沉默著沒有出聲,儘管自己也是這般期望,可心中是知曉的,希望是多麼的渺茫。沒有得到回答,月奴開始小聲抽泣起來,文彥忙著安慰,兩人絲毫沒有發現角落裡站著的文弈也早已兩行清淚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青山關一戰之後,紹佑帝曾不顧朝臣勸解,執意親自前往,世人只以為這位少年皇帝只是單純的憂國憂民而已,而親近的人心中都明白,他只是不相信,不願相信自己的姐姐已經香消玉殞
“飄零風雨可憐生,香夢迷離綠滿汀,落盡夭桃與穠李,不堪重讀瘞花銘。傾兒,今年你又失約了,儘管我已經將梨花開放的時節提前至初雪時節,可你終究還是沒有回來過,對不對?”南宮月塵輕撫著墓碑,語氣帶著一絲淺淺的寵溺。
一亭一人一香冢,在殘雪與梨花的掩映下,遠遠望去宛如一幅帶著濃濃哀愁的潑墨山水畫,而這幅畫也最終成為了這個故事永遠的定格。
或許有人會問赫連傾城到底死了沒有,或者會問她回來了沒有,這個答案是我無法解答的,有時候有些故事不一定非要有結局,留一些猜想的空間給大家吧。
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但美人又焉能過情關?自古以來多少紅顏都是埋沒在了世人口誅筆伐的討伐聲中,或含恨離世,或香消玉殞。古人總是習慣將一些既定無力更改的事推怪到女子身上,朝為越溪女,暮作吳宮妃,西施何過之有?漢皇重色思傾國,楊玉環何過之有?衝冠一怒為紅顏,陳圓圓何過之有?
自古紅顏多薄命,可薄命的紅顏又何曾掌握的了自己的宿命?世人在怨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