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劍的手鬆了:如果他剛才緊緊握的是一個人的脖子。現在,他已願意接受這個人任何踢、打、侮辱或責罵!
只要他還可以得到她!
“一定是霞兒!”
方信我在銀白而濃密的鬍鬚裡一直重複著這句聽去十分肯定的話。自從他中午來到寶來城後,就聽到來寶客棧的血案,花了三兩銀子,聽到了十數個人有頭沒尾的描述,知道死的大概是番子和關大鱷,活著逃去的男女使是霞兒和那姓柳的傢伙。
他吹著鬍子,揚著眉毛,眼睛幾乎突露在眼蓋之外,幾乎找遍了寶來城。
可是那時候柳焚餘和方輕霞正在城外。
方信我肯定了寶來城沒有他女兒的影后,方休即道:“爹,我們追出城去!”
方信我卻轉頭走入一家飯店,道:“吃了再去。”
方休好像殮葬答禮的人忽聽到有人祝他壽比南山一樣不可思議,急道:“爹,救妹妹要緊啊,這吃不吃”
方信我問在旁的方離:“我們多久沒好好吃過一頓了。”
方離道:“好幾天了。”
方信我又問:“你看那姓柳的出城是不是剛才的事?”
方離答:“只怕我們未入城前那姓柳的已挾持妹妹走遠了。”
方信我長嘆一聲,再問:“你看姓柳的武功怎樣?”
方離想了想,道:“我本來以為他沒什麼,可是他能出手間殺了關大鱷及其手下,只伯也不易應付。”
方休咕嚕了一句:“那有什麼?”
方信我瞪了他一眼,道:“柳焚餘既然走遠了,追上難免要費功夫,就算追上了,也不免一場惡鬥,我們趕了幾天路,沒吃飽。這一戰,要是救不回霞兒,‘大方門’要算全栽了!”
然後他總結道:“吃飯。”他悲笑道,“吃得飯,刀才有勁!”
方離道:“是。”
他心裡對父親佩服到頂點,因為他深知方信我心裡也急。也氣,也難過,但卻仍能保持冷靜、鎮定,養精蓄銳。
方休卻大不以為然。
他覺得吃不吃飯沒關係,最主要是擊倒柳焚餘,彷彿他是可以吃刀光吃掌風吃得飽似的。
不過他再做也不敢頂撞父親。
因為他知道他父親的脾氣:要真是激怒了他,一巴掌,就叫自己掉了兩顆大牙——他在五年前就曾經歷過。
古揚州自其父死後,方輕霞又被劫後,一直很沉落,絕少說話。
所以父子三人,和古揚州走入了“蕪陽飯店”。
“選幾道最快、最好吃的端上來!”
店小二大聲答應道。
他不敢多問,也不敢多說,因為這老人背插金刀,滿眼血絲,神情傷心,但又蘊含虎威,這店子雖不是他開的,便總算也工作多年,知道什麼客人喜歡你多說兩句,什麼客人對他多說兩句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他才走進去,菜馬上就上來了。
一鍋熱湯。
方信我瞪著虎目.只說了一個字:“吃。”
方離、方休不敢不吃。
兩人拿調羹勻了兩口,覺得十分美味,不禁多吃了一些,古揚州撈起一塊肉骨頭就啃,方信我喝了兩口湯,拿起筷子,長嘆一聲,又放下。
方離道:“爹,好吃。”
方信我發出一聲悲沉的長嘆:“叫我如何吃得下?”
方離不知用什麼話來勸解老父才好。
方休卻道:“你不吃,待會兒遇上姓柳的,不夠氣力,救不回妹妹,那‘大方門’算栽了。”這句是方信我剛說過的話。
方信我瞪了他一眼,馬上用木勺舀了一羹肉湯喝。
喝到一半,雙目怒睜,頓住。
方休、方離全都目定口呆,看著鍋子。
只有古揚州渾然不覺,還在吃。
鍋子裡湯少了,肉骨都顯了出來,一眼看去至少有一雙人手,一顆眼珠子,一束頭髮。
只聽一人呵呵笑道:“好滋味吧?這兒還有一盤。”
這人就坐在對面桌上。
他一拍桌子,桌上的一盤東西就飛了過來,“乒”的一聲,碟子平平落在方信我四人的桌上,碟蓋震飛,露出一顆人頭。
方信我目毗欲裂,因為那是一個烹熟了的人頭!
移遠漂的頭!
那人仍笑著說:“趁熱吃,不容氣,請,請請!”
這個人光頭,眼睛死白,像沒有黑珠子,但一蓬鬍子,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