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客氣地打斷她:“娘,妹妹已經走了,這座令她身心俱疲滿是傷痕的城,就是你求她,她也不會願意回來了,所以請不要再說‘一家團聚’這種令我為難的話了。”
範氏越想越難過,生了兩個女兒,到最後竟是一個也不與她親,各自跟著男人走了,把她孤零零地拋下,想著眼淚又落了下來:“是你問孃的打算,娘沒什麼打算,就想一家人好好的,坐在一個屋裡,說說笑笑,你和聆芳是親姐妹,但人各有命,她這一走,確是再也回不來了,娘身邊就剩你一個,就剩你一個了啊,盈兒!”
持盈不著痕跡地避開她抓過來的手,淡淡地道:“娘放心,只要爹潛心悔過,不再為先帝辯駁,我會請皇上放他回家,女兒不敢承諾別的,但讓您二老享點清福,過完後半輩子,還是可以的。”
範氏聽她這麼說,也知道再求不得什麼,只好點點頭。
回宮的路上,鍾綠娉看起來依舊滿腹心事,持盈倚靠著車壁,主動開口說:“你覺得我放他們走,是對的,還是錯的?”
鍾綠娉不答反問:“皇上知道嗎?”
持盈點點頭,鍾綠娉嘆了口氣:“皇上和娘娘都是心善之人,爹從前教育我們,治國須嚴,但治國者須仁,心存仁慈的君主才能最終開拓盛世。”
“只是”
“只是?”
鍾綠娉又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想到了古時候的一些仁君,也不盡然都為人所理解,有些唏噓罷了。”
持盈將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看在眼裡,待第二天著人送她回家後,暗地裡叫人在鍾府周圍佈下暗哨,監視著鍾家兄妹的一舉一動。
一連數日,鍾綠娉一步也沒跨出過鍾府,反倒是崔祥去了好幾趟,幾乎是每天都去,不過待的時間也不長,一盞茶的時間內就出來了,要說他們湊在一起密謀什麼,又不太像。
崔繹得知此事後,也只是笑笑,說:“懷祐這小子,真是個倔脾氣,看來是得趕緊給綠娉指婚了,否則他這麼日日去纏,被人知道了說閒話,白累了姑娘家的名聲。”
“指婚?指給誰?”持盈用帕子給女兒擦了擦嘴角的芝麻粒兒,笑道,“綠娉可是要嫁將軍,這回京都半年了,也沒聽她說瞧上誰,你冒冒然給她指婚,萬一婚後被欺負了,二舅不定怎麼怨你。”
崔繹深以為然,一手託著腮幫子,一手扶著在懷裡拱來拱去的兒子,免得他摔下地去。
持盈摟著小崔嫻,又說:“而且指婚的物件還得震得住懷祐,若是指了個官小的,依懷祐那性子,當初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楊將軍,說不定也會幹出搶親、鬧洞房之類的事來——說到底,這孩子實在是太不成熟了。”
崔繹摸著下巴思索:“震得住懷祐的人我還真想不到,原本我是打算把綠娉指給戴平的弟弟戴準,戴準性子平和,有那麼幾分像公琪,都是儒將,但要照你這麼說,戴準是肯定鎮不住懷祐,萬一新婚當日新娘子被搶走了,別說他,就是我的面子也得丟盡。”
持盈故意逗他:“我看著普天之下,震得住懷祐的也就你一個了。”
崔繹馬上板起臉,瞪著眼嚴肅正經地說:“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一回京城又染上了給我找女人的老毛病,明天讓元惠長公主進宮來給你看看,這病不徹底治好了,往後的日子都別過了。”
持盈樂不可支地一直笑,崔繹乾咳一聲,道:“時候也不早了,叫人來把嫻兒和皞兒都抱去睡覺,朕今晚就不回萬晟宮了。”
持盈答應著,喚來奶孃把兩個孩子抱去哄睡,又叫人準備熱水洗漱。
“說到程姐姐,”持盈一邊給他脫龍袍一邊說,“我看火候也差不多了,還是先賜他們完婚吧!”
“誰,她和公琪?”崔繹捋著袖口問。
持盈點點頭:“山先生的計十分有效,程姐姐心結解開以後,倒是比楊將軍還主動,每日抱著小舒錦到他家上去,又是洗衣又是做飯,也虧得她是千金小姐,養雞竟比我養得還好。”
崔繹聞言嗤道:“你養的雞?要不是我每晚回家都順道去喂一次,你養在王府院子裡的那些雞崽,早八百年餓死在籠子裡了。”
持盈從前不知道還有這一茬,此刻聽了這話,臉一紅,懊惱地推了他一把:“我養雞是為了誰啊?”
崔繹也不示弱,學著她的語氣反問:“我造反是為了誰啊?”
持盈一噎,與他對視一陣,都忍不住撲哧地笑出來,崔繹手臂一帶將她圈在懷裡:“睡覺睡覺!”
紅燭熄滅,錦帳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