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沒有多想,只想著替她掩飾,說了是以朋友的身份,生怕引起他誤解。
果然,老頭再看我時,臉上頓時樂開了花,笑容一像黃土高坡似的,溝溝壑壑,一臉都是,趕緊示意我往屋裡走。我猶豫著望了小單一眼,她兩隻手抓著圍裙,大概是正在做飯,上身穿的一件很長的T恤,腿上穿的是褲子,完全沒有了細腰小姐的風采。頭髮紮了馬尾巴,如果不是從眼影中隱隱透出的風塵氣,我突然覺得,她看上去就像一素面朝天的鄰家女孩。
我說,你在做飯呀,我還有點事,要不,就先走了?
小單還沒來得及說話,她爸卻往旁邊一讓,一邊揮手,說,裡邊錯,裡面錯。看我似乎沒明白,又重複了一邊,來,來,裡面錯。一邊示意小單趕緊讓客人進屋。我猜他大概說的是裡面坐的意思,心裡還是猶豫要不要進去,但看老人家熱情像沙漠,不好意思拒絕。其實自己也意志不堅定,想看看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爹,生出了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姐。說穿了,還是好奇罷了。離跟九尾約定的時間還早,我不介意在小單這裡再消磨一下。
一邊往裡走,一邊聞了聞,說,你做什麼好吃的呢,這麼香。
小單一笑,沒有說話,其實我看得出她的緊張。心說你還真把我當嫖客了呀,再說,我還沒有成為既成事實呢,最多就想嫖未遂。這是多少男人的夢想,他們想要是隔壁住兩個漂亮小姐該多好,24小時可以隨時打炮,幾乎相當於享受VIP服務。但事實遠非如此。
老頭對我很熱情,一個勁地招呼我又是抽菸,又是吃水果。我看著他的臉,實在不忍拒絕。再加上溝通障礙,十句有九句聽不懂,只好除了笑,還是笑,這讓我更顯得平易近人,脾氣很好,一邊以北京人的熱情聊表地主之意,說,叔叔,你既然來了,有空了讓你閨女帶你去逛逛首都,奧運會就要開啦,現在北京的變化挺大的。您一定要多看看。
我把頭轉向了小單,眼神曖昧,含義悠長,說,小單在北京混的挺不錯的。說完後看老頭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馬上想到小單是藝名,老頭肯定不知道,但我又不知道她叫什麼,只好乾咳了一聲,說,哦,叔叔,我習慣於叫她小單,她現在工作都挺好的,收入也不錯。您老以後就安心享福了。
老頭能聽懂我的普通話,看女兒的眼中滿是幸福。我能感覺到小單的尷尬,她臉色有點紅,看我一眼,在我注目的時候,眼神中有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在確認我會替她掩飾身份後,她說了句,你跟我爸聊聊吧,我去做飯。
我嗯了一聲,只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反正也聽不懂,就隨便哦一聲,或者說點別的什麼,老頭倒對我熱情很大,比劃了半天,我總算是搞明白了一件事情,我跟他們村一個叫什麼大力的長的像。
我一下恍然大悟,恍惚那夜醉酒的時候,小單依稀在我的耳邊呼喚的名字,感情就是大力啊。芝麻掉針眼了去,能有這麼巧的事?我頓時來了興趣,問,真的很像啊?
老頭看看我,又搖頭,片刻又比劃,似乎是說鼻子以上像,下面不像。我哦一聲,心說我這麼玉樹臨風,一把人才,跟什麼大力要長的像了,那我多掉價。
這樣一想有點意興闌珊,趕緊說,叔叔,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哪天有空了再來看您那。
還沒等他說話就站起身來,跟廚房裡的小單打了聲招呼,說,我走啦,你慢慢做,下次有空了一定嚐嚐你做的飯。她正在切菜,動作熟練,手起刀落,那像是小姐,分明是一家常女性,我心裡感嘆了一聲,心說古時候的風塵女子都想從良,嫁個好人家,過正常日子。
小單呢,最終等待她的宿命將是什麼?
在小單她爸熱切的目光中,我下出門了。其實所有的父母都是一樣的,小單她爸一定也希望小單能在北京找個男朋友,趕緊結婚什麼的。我突然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我口中所謂的小單工作不錯,其實是小姐時,他又會怎麼想。
心突然一下沉了下來,像有一塊石頭。
打了輛車,告訴司機怎麼走。然後閉上眼,頓時,一股巨大的黑暗向我襲來,隨著車的上下顛簸,我感到自己的心正在以加速度的方式向無盡的黑暗中滑去。告訴自己,墜落一點,再墜落一點,那煙花總會散盡,這笙歌必將唱響。在黎明最後的時刻,你就會找到自己。
可是,那是誰,在黑暗中衝我煽動著天使的翅膀,兩眼綻放出聖潔的光芒?
睜開眼,夜色蒼茫,人群遙遠。
對著這花花世界,我無聲地呢喃,九尾,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