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皺起眉,拍了一下李氏,對著阿茂道:“你三嫂是個急性子的,你莫往心裡去,我們都是為你好的,那高家在嶺南可是有頭有臉的,你嫁過去是不會吃半點虧的。”
阿茂站起來:“你們走吧,我說了不會嫁就是不會嫁。”
裴氏笑著的臉有幾分悠然:“你自己再考慮看看吧。”遂帶了李氏離去。
阿茂靜靜坐在前廳,好一會兒劉氏才從裡間走出來:“又是來要錢的嗎?”
阿茂苦笑:“逼我嫁人呢!”
劉氏氣得抹眼淚:“造孽啊!這幫畜生。可逮著好機會了,盤算著你一個弱女子也沒有辦法,哎呀,阿嗣少爺也遠在秦州,阿勒也出了遠門,這些畜生啊一定要想想辦法啊想想辦法。”
阿茂看著她道:“如果我這次真的被嫁掉了,你也不用跟我去那蠻荒的地方,我還有些首飾,你變賣了養老便是。記得好好把綾女交到她阿爹手中。”
劉氏尚在喃喃:“北奴一定還有辦法,他那樣照顧我們。”
阿茂苦笑:“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劉氏嘴裡絮叨著出了房門,似是找什麼人去了。阿茂也顧不得她了,她知道她難過,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難道自己真的嫁到嶺南,然後捎上她一起去受苦?嫁給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只因自己曾是王獻之之妻而仰慕自己的老頭。呵人生啊,真是可笑。
阿茂回神過來,看見在內室門口探頭看著自己的綾女,招招手:“過來吧。”臉上帶著溫柔的笑。
夜深人靜的時候,阿茂聽得到田間傳來的蛙鳴,到底是暮春,和初夏幾乎沒什麼分別。這樣的好的季節,真是叫人流連。
她默默坐起身來,映著月光穿上了衣衫,低頭看到綾女藕節一般的嫩臂露在被外,用手掖了掖。
隨意的攏了攏頭髮,慢慢朝屋外走去。
她以為很多事都可以過去,可是卻沒想過人生其實沒有盡頭。
夜風吹來,竹林沙沙作響,她長長的秀髮隨風飄散。
她慢慢朝前走。月光雖明亮,夜卻依然深沉。
郗府很大,她穿過許多院落都是一片寂靜。她抽掉角門的門閂,走出去,風吹得陳舊的門嘎吱一聲響。
她還在往前走,蔓草彌過她的膝蓋,露珠打溼她的裙衫。她走向渡口,慢慢走近渡口。
河岸邊的蘆葦迎風輕擺。
幾艘小船在闇昧的波光中輕輕擺盪,那星星的燈火似乎也在一抖一抖。
還有阿茂最熟悉的蟲鳴,是紡織娘還有蟋蟀。
風從河面上吹來,阿茂的長髮越發的凌亂。夜風原來這般大。
撲面而來還有那淡淡的河腥氣味,也是阿茂喜歡聞的。
好吧,不如就葬身在此吧。
可是忍不住,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身後傳來馬蹄聲。她有些害怕了,寅時快到了,千萬不要讓行路的人看到才好。
她來不及脫下絲履,就要縱身一躍,身子才剛剛丟擲去,卻在半空被人攔截。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納入了一個懷抱。
“你這是要做什麼?”那人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將她抱得十分緊。說出來哦話還帶著絲絲酒氣。馬兒有絲不堪重負,步伐凌亂的晃動起來。
豐茂的長髮全然遮住阿茂的面孔,她低低的道:“我這般狼狽好看嗎?你真是討厭,總是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你以為我會感激你嗎?我的笑話好看嗎?”
阿勒許多年不曾見過這麼孩子氣的阿茂了,竟然笑了出聲,將她摟得緊緊的,貼著她的耳畔道:“還好我趕回來了,如果晚一步呵是真主的安排,呵你本該就是我的。”
阿茂很多年不曾被這樣溫柔的擁住,沒有掙扎,卻也沒有歡喜。
“你不是出遠門了嗎?”
“本來是要走的,結果那邊又在打仗,就沒有去了。”
阿茂眼中閃著淚光:“那你怎麼會趕來?”
阿勒用手理順阿茂臉邊的長髮:“你這樣子真像個水怪,呵,你若真的就這麼去了,不知要嚇死多少行船的人。”
阿茂定定看著他:“先回答我,你怎麼會趕來?”
“是劉姑姑讓一個小廝給我傳的信兒,她原本也以為我不在府上,只是讓人送信來,讓我回來後看,卻沒有想到,我竟然還沒有走。我今日被拉去吃酒,回來時已經很晚了,看到信,我當時就被嚇醒過來,牽了馬就立馬奔了過來。”
阿茂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哭得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