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容音怔了怔,而後眼眶忽然浮現幾分溼潤,看著琉璃牆瓦上的紅霞滿天,臉部線條徹底柔和下來。
“其實我挺喜歡你的。真的,你跟那些女人不一樣。前年在鎮南王府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所以輸給你,我心服口服。曾經知道你明明也是對公子動心,後來卻又移情別戀的時候,我真的恨不得殺了你我甚至想過,將你捆綁了送到公子身邊去。呵呵,但是他不允許。”
“當然,他不會容許被一個女人控制。”秋明月想起之前燕居說的話,嘴角幾分譏誚。
“華家世代詛咒,只有同時具備前朝皇族蕭氏和忠義王府後人淩氏血脈的女子才能解除。或許他最開始並不知道,只是知道我師出何人而已。”
她長嘆一聲,“其實她說得對,我身上流著蕭氏和淩氏的血。鳳家的人,都該是我的仇人。而我,卻愛上了滅我家國之人。你說,是不是很可笑?”
容音沉默,半晌卻道:“其實我該殺了你的,殺了你公子就不會難做。他知道,如果不殺了你,就必須把你送走,然而如果那樣做,就會後患無窮。我知道,公子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他們卻仍舊選擇護你。不得不說,秋明月,你很幸運。”
幸運嗎?
秋明月開啟車窗,迎著黃昏的風,心裡那絲陰鬱卻並沒有退散。
後面發生的事她記不太清楚了,只隱隱約約記得,好似有人靠近。不是救她,是殺她。容音救了她,自己卻死了。臨死前,她抓著她的手,滿臉蒼白嘴角血跡殷殷,像極了曼陀羅花。
“當日在鎮南王府,你答應過要送我曲譜。可還記得?”
她躺在地上,努力喘息。
她被趕過來的鳳傾玥抱在懷裡,努力睜開眼睛點點頭。
“記得。”
容音在笑,“我快死了你記得記得以後每年給我燒一曲吧。咳咳我聽說閻羅殿很冷很寂寞這些年,我冷得太久了你送我唯一的曲音吧好不好?”
“好。”
不知道為什麼要答應,只是那一刻,她看著容音,心裡忽然覺得抽痛。她一直都不討厭洛竹音,這個女子剛強而堅貞,有別於這個時代女子的迂腐嬌柔。她欣賞這樣的女子。其實若非時勢早就,她們身不由己,她相信她會和容音成為知己好友。
容音死了,鳳傾玥讓人將她的屍體收走,又渡了些真氣給她。
她在他懷裡抬頭,問:“這個時候的你,是鳳傾玥還是容燁?”
他一頓,低頭看著她,擋住了光線。然而他靠得那麼近,那麼近,近到她即便是精神不濟神色恍惚,也能看清他臉上每一個表情。
她看到,他那雙豔豔其華的眸子在此刻沒有獨屬於鳳傾玥的溫和疏離,也沒有獨屬於容燁的邪魅和漫不經心。那是一種似海的深邃,又似夕陽瀉灑水面的瀲灩波光。她看不到這一刻天地是何種顏色,卻能看清他眼底剎那間似乎含盡了這世間繁華和萬世蒼穹,卻又似一片空無,什麼都沒有落下。然而在那空茫虛無的背後,又是汪洋如海從前一直刻意壓抑隱藏的——似海情深。
從前屬於容燁對沈青萱的深情,卻被鳳傾玥一直剋制隱藏的愛戀。在此刻,在這宮闈廝殺宮牆倒塌中,浮現在他的眼裡。
所以,她分不清這一刻在抱著她的人到底是誰。
是鳳傾玥,還是容燁?或者都是,也或者都不是。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聽到他低低道:“無論是鳳傾玥也好,容燁也罷,都只想做你口中的‘子恆’而已。”他看著她,這一刻沒有任何逃避,似乎是借這一刻的深情繾綣,來撫慰未來永久的訣別和絕望。
“這世間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從我知道自己身負家族詛咒開始,就明白這個道理。然而在容燁遇上沈青萱的時候,他奢望那一刻能夠永恆。儘管,那只是自欺欺人。”
他抱著她,微微低頭,下巴擱在她的頭上,輕輕聞著她身上的幽香,似沉醉,又似懷念。
這一生,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靠她這麼近。
此後虛無生命,只剩下冰冷的寂寞和永久的黑暗。
所以,就讓他任性一次吧。
他這一生清醒,就只任性這一次,唯一的一次。
他收緊雙臂,似乎要將這個第一次在他貧瘠的生命中留下深刻印痕卻又註定失之交臂女子揉進骨血裡。他要用那淡淡的溫暖來燃燒他冰冷的心。在未來三百多個日日夜夜裡,至少他想起她還能感受到那樣溫柔的餘溫。
至此,也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