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血珠一滴滴,淌下精緻下顎。
“臭丫頭,還嘴硬,快點把你的僱主和同夥交代出來,還可以饒你一條賤命。”揚起黑色長鞭在琥珀的面前晃動,男人咆哮,已然不耐。
她哪裡有同夥,哪裡有僱主?她只有自己了。
“沒有。”她就是孑然一身,琥珀無力的垂下螓首,劇痛讓她全身開始冒冷汗,溼了棉衣,火辣辣的鞭傷,讓她多說一個字,也牽扯著全身皮肉筋骨。
鞭子,沒有繼續抽上她落葉一般脆弱的身子,而是,緩緩放下了。
另一個侍衛走到獄卒身邊,跟他神秘地耳語一句,男人面無表情,從她的面前,走開了。
“自找死路。”
很快有個身影閃現,一把攫住她的下顎,幾乎要把她的下巴捏碎,一顆苦味的藥丸從她的口舌滑過,滾落胃袋。她覺得好累好累,好想入睡,黑暗之中見不得任何人,這幾夜的折磨讓她疲憊厭世。
“用鹽水把她潑醒。”
獄卒冷酷的聲音迴盪在地牢內。
嘩啦一聲,不知是誰兜下一桶冷水,寒透琥珀的筋骨。水中的鹽分滲進流著血的傷口,可怕的疼痛像是火在燒灼,咬緊牙根,忍耐住喉間那類似野獸的咆哮。
連昏死過去的機會,他們都不給她!
刑場。
男人粗魯地抓起她的長髮,頭皮麻木,把她從囚車上拽下,三步走上階梯,大手一推,她無力跪坐在青石板上。
秋天的陽光,何時比炎炎夏日還來的刺眼?
琥珀努力睜開眼眸,習慣了地牢的陰暗,得見天日卻讓她的眼睛,情不自禁一片濡溼。她沒料到,幾天而已,她居然要獨自面對死亡。
耳邊,傳出喧囂,臺下,有好多人看著她,無數雙陌生的眼睛盯著她,眼神裡傳遞出憤怒,恨意,不屑,嗤之以鼻,唯獨沒有同情憐憫。
“宰相大人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是天朝的元老,人人敬畏愛戴。無奈人算不如天算,歹毒惡徒劫走上官家錢財,濫殺無辜,血洗宰相府,實在是天怒人怨。”坐在正中的官員,打著官腔,洋洋灑灑一大通。
“死有餘辜!女騙子死不足惜!”
“把宰相大人還來——”
“殺了她!殺殺殺!”
黑眸緊閉,良久沒有睜開,琥珀的身體僵硬,像是石雕一樣,一動也不動。當她睜開的時候,卻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境,這或許是她此生最大的噩夢。
那刑場下一雙雙眼睛,射出最兇狠最直接最真實的火光,像是鋒利的弓箭,刺穿她的身子。
他們都巴不得她死,要親眼看著她死!
她的心,有一瞬間,像是停止了跳動。
琥珀無力,她原本只是毫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更別提這兩天獄卒用絕食法子逼她就範,此刻她想說話,但喉口早已乾涸粗啞。
那一顆藥丸的真正用意,是讓她安安分分去黃泉,跟啞巴一樣欣然接受。她苦笑,她的死,可以平息眾怒,可以為這個血案,畫上終點。
她淡淡睇著眼前的場景,有多少臭雞蛋菜葉擊傷她都不在意了,她的眸光,只是落在人群之中那一座藍色馬車之上。
那馬車前的男人,是軒轅睿,他平和地站在人群之後,看著她。
連他,都要看著她死。
回去了,好哄騙那嬌妻,讓她趁早從陰霾中走出,快快活活當她的王妃麼?!
腥臭的蛋清膠結在她的長髮之上,黏著她的長睫毛,她還穿著那一身灰白色棉衣,棉衣上血跡斑斑,一道長長的口子,長鞭留下的痕跡,血肉分離,她看起來跟那些臨死的犯人沒啥不同,只是她可能是年紀最小罷了。
唯獨,她盯著軒轅睿的眸光,透著心灰意冷的絕望,冷冷的,勝過十二月的寒風白雪,無意之間,侵入骨髓。
然後,軒轅睿看到她,在笑。
一抹義無反顧的蒼茫,點綴著那張慘白髒汙的小臉,姣好容顏逝去了顏色,唯獨那笑,一瞬間顛覆了天地。
手起刀落,一道血光,帶著熾熱的溫度,撲上青石板。
“同夥來了——”一時間,風起雲湧,幾百號侍衛傾巢出動。儈子手的刀沒揮到罪犯身上,倒是先去了地府。
“女騙子的同夥來了!”百姓抱頭奔走,只顧得自己性命。
眼前蒙上一層黑霧,她無力倒地,只剩下那一雙微微泛著琥珀顏色的眸子,撐大著。
她是魚餌,連她都不知道的大魚,上鉤了。